街边的苹果 街边滚落了一只苹果,表皮破损 斑驳的伤口因为氧化而发黑。 我想起你曾经小口轻咬苹果的样子, 那时还新鲜,红扑扑的面庞如你一般。 伴随着削皮这个动作,我们彼此进入对方的心事。 那是幽深又漫长的迷宫,缠绕在小小的果核上。 我们猜测,我们试探,我们假装若无其事。 两粒黑色的种子,有些坚硬,有些苦涩。 在喧嚣的夜晚的街边,没人会注意 一只滚落的苹果。也许一场雨 会将它带入
对 面 我不再成为自己。而我 回忆起上一个自己 在什么时候。月光 分裂成半岛。 在寂静里数榛果, 在喑哑的光里, 语言的插销失去了风。 沉默自黑暗中流淌, 正如朴素拥有古老的源头。 不允许声音, 而冰凉的露珠打落在银杏上。 时间被相反方向的地铁闸门 切断,在你惊醒之际。 落日与峡谷,在深深的轮廓中, 交换彼此。 余 晖 羊群在嚼草 天空慷慨地把时辰洒向万物 蟋
桃树运来了水 春天,小河边 去年的桃核发芽了 我挖起来,栽种于温暖的院子 每天黄昏,我从小河边 拎一桶水 浇灌它的根部 我从河边源源不断地拎水 我打算把桃树重新移植去水边 当它长成参天大树 我不必再运输更多的水 夏天的雨,河水,暴涨至院子 桃树的枝叶垂直于水面 梅雨运走了桃树 桃树运来了更多的水 我立于门前,靠着木制的门框 黄昏,我们能指认什么 白鹭停于水中的树干
草原上的母亲 以后所有饿肚子的时候 我都会想起她 隔着干净、神圣的院子,大雨倾盆 隔着大雨和不通的语言,我们用力比画 羊羔在叫 羊羔叫却无法平复雷声 终于安静了,终于吃到东西 温暖的糌粑填满拳头,她递给我 黑红的脸,几笔年轻的褶皱 人与人的距离真近啊 蒙古族的孩子与藏族的母亲坐在一起 再也不用听清什么 芭 蕾 她洗过澡,换了身衣服 干净的,幸存的。穿进去仍然身姿绰约
1 一束光从细叶榕树林跃出,我们的爱 在秋色里渐渐清晰起来,山腰的溪边 鹤鸣拭擦湛蓝的天空,晨光投影 在秋蝶的羽翼和溪间石头 锥树与南洋杉彼此融入对方的树影 飞鸟与我对视一下便隐入群山 我与它们之间有不可逾越的距离 秋蝶背负的群山把我压弯了腰(凤凰树的 枝间上升的明月)秋风吹白故乡的芦草 树木用枯荣,我以生死,测量时间的流速 在天空走动的星迹怦然而止 遗存在记忆的光线迎面扑
最近读九叶派诗歌,袁可嘉先生提了一个观点,“我们拒不接受现代文化的动向则已,如果想与世界上的现代化国家在各方面并驾齐驱,诗的现代化怕是必须采取的途径。”在袁先生之前,朱自清先生也提过他自己的论断,“我们需要中国诗的现代化,新诗的现代化。”两位先生都提到了“新诗的现代化”,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论题。何谓新诗的现代化,我认为首先要处理好现代化的“物”在诗歌中的表达,让现代化的“物”在现代诗歌中创造出新的
沧海月明 他们在谈论诗歌 庄稼在地里疯长 旧时光在伤口处艰涩地改变着我们 多么幽深 激流和涡漩破坏着安宁 蚌壳坚硬 反对手持利刃的人 反对被观赏被屠杀被待价而沽 是什么在我们体内追逐与杀戮 尖利的金属物切断了我们对旧时光的偏执 上一次死去是分别 这一次死去是在蚌体中取出珍珠 动作必须轻柔如小巷长长如月光拂在身上 我们引颈就戮的一生如珍珠在无限中孕育 终以虚空来和解仿佛要找到
对于诗歌,无论是“宏大叙述”主题,还是对哲学命题的殚尽竭虑,还是一些“随遇而安”的潮流和时尚,都必须乐于寻找被历史和历史的主流意识遗忘的东西,善于发现平常事件在读者眼中发亮的碎片。 我在交通部门工作数十年,有幸看到了一条条道路以及一座座桥梁的建设过程,有幸深层次地去面对、观察、感受和言说这些道路、桥梁的世界。在这种真切的个人化视角的田野考察中我能更准确记录那些很有可能迅速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景象,
月光,夜与存在之物 今夜不够明亮的月光 照耀着同样不够明亮的 朦胧的事物 那么多东西混淆了界线,处在 极其危险的边缘上 但它们并不自知,它们由此 和谐地构成一个 并非和谐的夜之世界 不知道什么叫“彼此”地 无意识地运动着 月色如风,风如海 ……渐渐接近,渐渐变化 事物现在都取消自身地 成为某种元素 只有夜是一个整体,它是 一切不同于白昼的 变化发生的根源 不够明
黄昏坐在海边一块青砖上 浪花的牙齿全脱落了。踉跄的老人 重新站回沙滩 这世界的中心,这唯一的人 弯曲的余晖把含糊的背影推下山 错位让膨胀终得以审美的名义 站到海风正面 时断时续的哭声自海底传来 把礁石都染黑了。谁知道断裂何时将至? 坚硬是历史的,也是别人的 月亮有时来到脸上,柔情万千 有时也给后脑勺狠狠一拳 能自洽也自愈的请不要告诉我巧合 天地现在是四方的,也可能 长条
犀牛村屋顶上的乌鸦 当乌鸦的翅膀合拢 茫茫夜色 降临在竹林掩映的青瓦小屋 炊烟袅袅爬上山顶 远处看过去 仿佛有人提着鸟笼 在浅丘陵的夕阳下 遛着自己的晚年 我说的是客家人 居家的日常 早上喜鹊登门 傍晚乌鸦盼雨 搁置在堂屋神龛上的家谱 日复一日 很多字都被翻得缺胳膊少腿 像外出打工的子孙 很多年都看不见影子 当年迁徙过来的小路 早已被野草合上 像挂在门边的草绳 窸窸窣窣
有一种思想已经把我笼罩了很久 我只能低头思考 听凭那哲学的光芒穿透我的身体 像今天,在孔氏家庙 在这个远离曲阜故乡的地方 在四省围堵的 一个神奇而又宁静的古城 我抬起头眺望远山 四面的山峦无声,浓雾淡去 溪水向下游疯狂地流动 鸟忘记了飞翔 雨淋湿了古老的街巷 也淋湿了我 淋湿了历史也淋湿了眼前的风景 我成为一间房子,一处 停放思想的客栈 而客栈翘起的屋檐 被无数风
听 海 听海 为什么要纷纷相涌到海湾 捕捉琴的和声 要听得清 每一根琴弦 被风拨动的袅袅余音 只能背靠在这个离音孔 恰到好处的地方 默默等待 耳朵的每一根神经 无孔不入地匍匐在海岸 耳力所及 每根弦的声音起伏休止 与浪同步 与海永不停止地共鸣 水浮莲啊 原来绿色竟然可以 无止息地繁衍 可以快速地挤满池塘 当我有意无意地跌落江和河 静静的河流 也会相继地把
父亲的爱情 父亲扎扫把时 眼里的世界只剩扫把,皮包骨头的手 握住同样瘦的木棍,就像握住世界的引擎 小时候,我经常被这根棍子追着飞跑 屁股上就留下一缕缕 成长的印记 父亲扎扫把 最爱用母亲亲手搓的稻草绳 粗细均匀、结实柔韧 竹枝与木棍,被很不情愿地捆绑在一起 一如母亲当初嫁给父亲 父亲就将稻草绳狠狠勒紧 那咬紧牙关的样子 像极了很多年前受饥饿煎熬 勒紧全家裤腰带的时候
重 逢 我们围坐一起 篝火飘忽,面庞忽明忽暗 每个人都像失踪多年 少时的趣事被一再提及 有人捧腹,有人无动于衷 有人左看右看 像混进来的奸细 一群深陷易容术 最终变不回去的人 或许就是我们 面目全非,彼此碍眼 尴尬……无处不在 像极了久违的亲切 造 句 那一年,老师叫我们用“纠缠”造句 意思是解不开,抱成一团 总之,是个贬义词 我严厉地看着同桌小姗 这次绝不允
十三岁 我在昏黄的路灯下写信 用笔帽破损的钢笔: 我就在她家楼下 雨停了,倚着昏黄路灯。 对折横格纸,对折之后 再也没打开过 我穿过夏日花园 穿过蜂鸣与紫外线交织的斑驳 去理解地下七年的蝉 去理解爱会走到结束那一天 不会。 至少那天到来之前 如此。 我已足够安静,仍然害怕 阴晴不定的黄昏、路灯 疑似她又不是她的脚步声 我已度过无数夜晚 在失眠的辗转中写信: 我
在秦蜀金牛古道上 两侧的墙上乱砖中有汉砖 行走的石路上勒有深深的痕迹 青苔已几度枯荣,隐隐的潮意 似水非水,我们走过去时 脚底沾上,感受到一些东西在变绿 古道也因之而显出不易察觉的绿 但当往前,这绿向另一个位置转化 我们看到明黄的墙壁,以及墙壁上 比明黄更显眼的金黄的三个大字 ——佛、孝、福,字体庄严 当我继续往上走时,它们隐隐跟随 直达庞统祠。面对圣贤,如对一棵大树 它
刨煤的姿势 地心压力逐渐增大 栖身的空间越来越小了 已经不可能挺直腰杆 抡开手镐风车般旋转刨击 那就来个单膝点地吧 向肥沃的煤壁,呈上膜拜的姿势 手镐减速刨击,如同壮士把杯杯烈酒 泼向纪念碑上进入石头的名字 前方的工作面愈发低矮,索性就彻底跪下刨煤 面对自己的衣食父母,必须舍弃膝下的黄金 也为了给炭化的亘古生物们招魂 到了实在举不动大镐的时候 那就干脆用躯体上最接近天的那
蒙古包 是谁?把这么大的蘑菇 种进鄂尔多斯阿吉泰的养生园 我和夫人,每天在蒙古包里 走进走出。就像钻进了 蘑菇的内心。出来时 一身轻松,一身洁白 我想把这儿的蘑菇背走 背回四川盆地 种满故乡山坡。让白云 净化一碗水村庄,行走人间的骨头 东湖蛙声 每天夜里,从小区后门 刷脸卡出去,过彩虹桥 一脚踏进东湖公园核心区域 此起彼伏的蛙声,波动一湖清水 蛙,把人衔在装满弹簧的
东门外 被车轮拥抱后又抛弃的尘埃 奔赴到路灯的裙底下 俯伏下来 像大鸟羽翼下的一群幼雏 一棵白杨的膝盖越是受过伤 越不会弯曲 被初夏微醺的风抚摸着 每一片叶子都在抽筋 另一棵,在灯光的重重围困中 挺起了胸膛,伸手把弯月 取下来,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暖 溪 ——灵感于福建闽清县塔庄镇秀洋村 我这来自大山的皱纹 是众人的眼泪 从一个村 流到另一个村 我用六月的舌头
抚仙湖 澄江感染了蓝靛 白云的望眼,射出一片湖光 我看见孤山上,卖手信的人 送了不少虾米和银鱼 这样想,孤山不孤时,我瞬间变成游鱼 穿梭在小艇的晃悠里 三伏天,湖面装上玻璃钢 赞美的言词,打磨如沙 附入仙方,湖水保持清新 偶尔细雨洒下 薰衣草也怒放半晌 仙者飘离洞口 一再叮嘱 蓝靛一定要慢煮,沸腾的光 和屐痕,交错人间的悲喜 南方的海 我说的南方是以灵山为中心
立冬记 昨夜,漫山遍野 风,四处狂奔。试图 翻开棉袄与爱情的漏洞 流水,依旧为青山 养着一河的温度 一颗花生米,一口酒 点燃了炉火今生今世的相拥 冷雨,是一扇窗 打开了黎明的梅花 雪,还在赶来的路途上 满坡的小麦,嫩绿的眼眸中 早已纷纷扬扬 天与地,不着一字 田野里,白菜 把村庄的孤寂越包越紧 这时,很多方言 背着行囊开始返乡 暮色,在流水里回家 鸟鸣,在山上
修自行车的人 后街的拐弯处,长一棵楝树 连同一双沾着油污的手,被人群 熙熙攘攘地忽略 一些奔波与劳碌产生锈蚀 时光的齿轮停了 向往在疲惫的链条上断裂 原来,所有的日子里都充满了必然 挫折与无助说来就来,就像 泄气的轮胎,苦涩的笑容 从自行车上跌落 一些温馨与美好,戛然而止 期盼,在期盼中停滞 苦楝树下,我看着 他的手娴熟地拭去锈迹 生活在平淡中显出一些光亮 他叼着卷
府河之岸 小叶榕伸出长臂,撑开一蓬一蓬 山啸溪声 慢慢调养,望平滨河路 河水禀赋传递生活变迁 从二号桥,到一号桥这一小段距离 老街坊,老邻居,水东门大桥这些老名字 看着小树长大 还有一簇一簇的笨房子 参透 府河水岸的福气 河边躺椅里的人脉颂词有求皆有应 香香巷的舒心二维码,不只岁月 烟火味完胜时间沧桑 府河水已经够清澈了 照见对岸一队队倩影款款而过 关于发展的句读场
她让我取掉一切铁和与铁相关的事物 将我推进大磁场的中心 她一定怀疑我体内还有铁吧 所以用电磁线圈来寻找 “嗡嗡嗡……哒哒哒……呜呜呜……” 用磁铁、铁镍、铁钴来查验 “嗡嗡嗡……哒哒哒……呜呜呜……” 我也以为我体内还有铁啊 “嗡嗡嗡……哒哒哒……呜呜呜……” 但最终什么铁器都没找到 哪怕一小块铁石心肠 于是,她又将我从一堆铁中拉了出来 我,不是我的 总有一天,我会将这受
羚 羊 一定是在晚上,空明,活跃,捉摸不定。 一千条春水流,野烟散淡。 问她为何在春光之上,永远也走不过桃花汛, 我又缘何到了上游? 非物质牵引 在事物硬邦邦的源头, 我用河流,和马鬃上的雪花来爱你。 肥硕的黑马, 静静地取食着莎草,和草尖上的母性。 我拍打着事物的尾部。 在那遥远的三角洲上,群鸥乱飞,泥泞一片。 杜甫《江南逢李龟年》 盛世跳脱。从岐王宅里到崔九堂前,
单耳杯和蓝色彼岸花 仅仅一夜,这发簪状花簇 其中两枚就落入了他饮水的杯子 落下来以前,它们是蓝色的 初夏,晴空的珐琅质也不过如此 现在,这幽静深邃竟泛出一缕 惊艳的紫,墙壁那边冲击钻突然炸响 超过耳膜承受的极限。 打电话的男人将半个身躯探出窗户 向着天空,路过的围观者 通讯信号在暖瓶敞口上,一只蚂蚁反复 在塑料边沿转圈。“很显然 它迷路了。”新婚后,他和她周末 去购物中心
他们的相爱终如愿以偿, 而长久的婚姻生活琐碎、乏味。 一次次重演的较量,妥协,冷战, 更多是无所谓的和平…… 数年之后,他们几乎很难再感觉到爱。 ——俗套的剧情,而这又是 大多数婚姻的蓝本。 (当然也有一些以破碎告终。) 而我们也的确看到并能体会 另一些人,那些成为孤儿的人, 在以后的岁月中, 是怎样爱着他们的父母。 但他们在世时,彼此间 总是掺杂着、蒙蔽着尘沙般的琐事。
琴 房 古琴摆放在屋中央,再大的 琴房,都不算大,也不显得空 再小的琴房,都不算小 也不显得挤。只有古琴 摆放在屋中央,看上去 才真正上了年岁 清晨,一缕阳光从窗口伸进来 那是一根,递给古琴的拐杖 深夜,两片月光投在地上 那是为古琴送上的一双 轻巧的白丝鞋。当你坐在琴前 轻轻抚弄,我才感觉得出 你在搀扶一位老人 而从时高时低,时疾时徐 时重时轻的弦音里,能听出 你们
云水谣:席卷雪山大地 雪马山潜入我梦,带着透明的禅意 指梦为马,或点燃山寨的星星 风雪起兮,扑向大藏寺,扑向 抱拙如玉的一砖一瓦,不远处 转经筒轻摇天上的云烟 雪地中,残留着白唇鹿的温暖 寒冷消解了夏日繁花,但带不走 圣洁的光芒和人性的柔软 拐过前方,乃是古老的直波古碉群 它的佩剑已出鞘,遥指天空的蔚蓝与孤远 此刻,我愿意停下脚步,用内心的顽石 换取梭磨河缓缓上升的明月,并
暮江吟 快落山的太阳,将光芒铺洒 江面上鳞光满溢,每一点细微的波动 都像在浮起一个隐喻 那慢慢变暗的,除了心境 还有这一半呈碧色一半呈红色的 江水,涌动着来自时间的错觉 这斜照的光线,让我想起 一千多年前的乐天先生,他看到的 是否也是同样的情景?暮光中 低飞的蜻蜓点水而舞,姿势穿越永恒 仿佛我们一起挽留了黑暗到来之前 这天地中末日般的平静 更远的河流 用一种裸覆盖另一种
路暗黑,天蒙蒙亮,大桥下面。 一群穿裤靴的男人从河堤下跃出。 从他们的喊声中可分辨出鳟鱼、鳜鱼、鳡鱼, 我看见船只胡乱地停在水边,水和暗黑 搅拌在一起。那些缆绳没有次序,但有人 扛着鱼篓往上冲。就像某个场所 主角不明但群演活跃,且粗笨有力! 我既不是买家,也不是描绘他们的人。 他们手头缆绳上的活,快而准—— 他们与船和河的关系,我不知道。 我可能要上医院,在我印象中, 赣江并
梯 子 看见梯子,就爬上去 咬咬牙,爬到梯子的最顶端 掏出隐藏在瓦缝中的苔。 动作放缓一些,把手按在苍苔上 留下凹陷的掌印和交错的掌纹 省略凝视的过程,一把抓住湿润的苍苔 挤出绿色的碎末和汁水,一滴一滴 砸在梯架上,同时省略用手拍梯子的过程 变成渣子的苔和我的掌印融为一体了 手掌和苍苔的温度总和,等于梯子的温度。 我的重量,假设与燕子的重量相同 我就乖乖地呆在梯子上,不下来
选择成为新人类 再生机械肢体 硅基质骨肉 原子核自旋态的透明思维大脑 身体和思想一样无比轻盈 我可以在一念之间制造 比所有快乐加起来还要更多的欢愉 我还在大脑中慢慢打磨 用思维简谐波连接宇宙 当我对美的感知无限度调大 盖过头顶的星际尘埃 宛若一首无尽的诗篇 恒星光芒漫洒在每一个角落 地球曾经的摇篮曲在脑中回响 我曾路过一个状如野马的星群 看到星云加速后退 旧人类终其一
“无中生有”——质能转换器 梦见白鲸,拖动船。 明亮的灯光指向一个 飘浮在空中,被水覆盖的 岛屿。 石头投下影子 镜中晃动。 二分之一 雪像雪,水像雪 角质和角质 “雪像水,但今天却像雪。” 不像,它特别明亮。 你问世界的月份 问南方建筑的太阳。 洗礼的时代是没有人记得旧事物的电影 蘑菇造雨工厂 细流是细流,而人工智能是轻尘 这罕见的,微小和不寻常的类比 生死的
1610年 伽利略看到过这里厚重的坚冰 他疑惑于 球体表面的稀薄氧气 十二月 海平面在冰层之下 海,当然是阔大的 木卫二*的海 更为汗漫无边 它还有其他属性—— 澎湃内敛,深沉壮阔 使这小小的星球 有神话中的公主那般优越 她过于美貌 被众神之神渴慕 从此命途多舛 从此尽情飞翔 名唤“欧罗巴” 连串的火山和喷泉 使物体的内心愈加通体透明 在这里 深海恐惧症和
自宇宙大爆炸的原初起 “混沌中寻找秩序” 就是具有思想的生物进化的动机 你曾告诉我一个关于“科学”的概念 是万物生长的规律 也是陷入循环的因果 是亲手打开盒子之后所要面对的未知 那什么是“爱” 你走进冰冷的实验室 寻找佐证“爱”的元素周期 直到我从母星离开后 像蚕一样结茧 如蝴蝶从枝头飞去海的尽头 从指尖开始凋落的影子 刻有你的姓名 瞭望 诞生于万籁俱寂之中 襁褓
传送到此地之前。你我已被告知: 分子重组只能进行一次。这意味着,今生 我们无法再返回地球。半人马座3号行星 将成为你我余生最后的 埋骨地。作为志愿先行者 开垦人类在太空家园第一颗处女地 因此,只有像你我这样 一对生死与共的异性,才能成为最佳人选。 房屋和家具已安装到位,但食物 暂时在温室人工培育。巨大的空气制造机 已于数年前提前运行。而此地原生植物 渐渐被地球空气同化。令人惊
在天空星宿的照明灯上 种烟草,种拱桥 种院子中央的浣花夫人像 你脑海里的公路,一步一沟壑 从不扬尘,却扬起离别的意念 四季被勾画成粗细不等的长线条 每一根,都是你的头发 你否认说,血管是更佳的比兴 “你是说,天空流淌着五彩血液?” 既然琉璃瓦,有一天 也会随圣殿的漆皮褪下斑斓 卷刃,不过是晴空下长虹一道 我打赌,慢油漆与快春天的竞走 定将难分伯仲。我能咽下肉 就定能咽下
有那么一日, 我所有的朋友 移民火星 炒股,晒晒阳光浴。 有的成了 第一批渔夫 在峡谷的湖泊安家, 有的 去了土卫六谋职。周末, 在月亮之上 划野雪。 我孤独的影子 能够产下高原、山峦 还有海洋吗? 电脑磁盘里《海顿D大调》: 泉水和鸟鸣 在厮磨。 我祈盼 亲爱的您, 从穹顶俯看我时, 对地球 一粒草籽亲切地说: 紫衣先生, 早安。 魔法石 我每一
云层吸干月光的夜,镜面鼓起亮银血管 一道金芒,像白鸽抒影。由灰蛀蚀的地下室内 齿轮们嘎吱嘎吱地啮合,即将散架的铜黄机体 闷出嗡嗡喘息。而疤状的黑眼圈 则限定了搜索值域。淡紫的伤感 伏在指尖、肺叶、枕套、天花板 目睹某种坚硬的决绝,切开白色荆棘 再虔诚地进入亮到发红的洞穴,抱起一团乱码 接口开始漏电:蒙蒙大雾阻断信号输出 惶恐催迫自救意识从蓝的忧郁叙事中拣选备案 爆炸倒数结束:系
是那悬空之月,机械矩阵的杰作 精密反射远空的亮光 而后现代人类摒弃折射光,不要月全食 不要驻月基地,只要绝对黑白 这月光的联想,是逝去的程度副词 湮灭过数千年文明 为求自洽,迭代成镏金体断章 言如“床前明月光,照地堂 阿仔三岁上,没了娘 小白菜啊,地里黄……”,看 月光是悲伤的酒浆,贫困的药引子 而善于创造抽象概念的人们 在一首钢琴曲里将宇宙一分为二 但总有一个宇宙,让我
刃 不要否认:在所遇之物中确证 自身残缺多少有点幸运—— 抱紧你藤萝的双肩,在这一生。 怎么也抱不住的,交给谦逊。 (此处空出饱满一行是恰当的) 你,里外甜腥。美妙的缺口, 安顿好我醉兽似的繁花,以及薄刃。 五十知天命 人越老,身上皱纹会越多。 从某一刻,他意识到时间的指纹 比这还多,更不可拔除。 清洗身体的手段越来越繁琐, 褶皱里的灰,黑暗 史料线头,细菌的断肢和
苍白,覆盖人间 能动用的白色,已屈指可数 雪、云朵、月光、芦花和白鹭 我喜爱的事物,都有极轻的翅膀 都与我有遥不可及的距离 在一张白纸上,不断翻新的文字 更像自己今生未完的罪证 草木,有仁慈的皮肤 允许我写下自私的爱与悲伤 左臂上继续扩大的白癜风 像最终宿命,我愿—— 它诞下一只白色的蝴蝶
被人遗忘 终年雪化不开 声音寂寂 紫堇、樱草、头发随风飞舞 虫子的合奏会在某刻响起 你只需听 不用去折磨词语 它们都被写在树上 明天,去往山谷 淌水,听山雀们的呼唤 它们携你去往幽静之处 那里月光升起,将岩壁照得发亮
这么一大片黑夜 仿佛大地上只有夜灯和我 冷月太远:在天边 我们都想说出什么 其实,夜晚空旷冷寂 夜灯和我想说的都差不多 冷,还有夜色中的落寞 好冷的天 接下来,好长的夜 夜鸟是夜色唯一的见证 但它懒得见证 雾开始无边无际地下着 我们成了迷雾中的人 心情更朦胧
母亲的心里装着一口大缸 缸里盛粮,腌菜 空了,缸会 发出饥肠辘辘的叫声 有一年缸被工作队掏空 母亲的额头又多了一道岁月的裂痕 搬到城里后,房太小 缸被遗弃在院子的角落 前年我栽种了一株荷花 于是天地的氤氳里 总看见母亲端坐在莲花之上
我听到了明亮 小小的奔放的 她用并不成熟的四肢拥抱我 那股湿润迷人的气息 让失落的人 体内开始张灯结彩 我欣喜这样一个自然的傍晚 哪怕我被箍住的手臂 颤抖得要瘫软
这些被拦腰斩断的 草流着碧绿的血 在地上挣扎 看起来异常疼痛 割草机突然结巴起来 看起来更痛 它不仅要对着草吆喝 还要替草把疼痛 叫出声来
山寨最后一户人家唯一的女儿 出嫁了。桃花泛着初潮般的美艳与惊喜 目送她远行 桃子熟了。每颗桃子,都在呼喊 她的名字 寡居的母亲坐在桃树下,吃着女儿种下的 桃子。酸涩,也不好看。还是摘了几个 给女儿和腹中的小宝宝送去 她前脚刚走,山寨就空了 ——多年来,它背负了太多心事
天空藏起了所有的星星 我拿什么才能缀满你的枝头 叶片又在暗夜中练习飞刀 我拿什么才能作为你的靶子 让你练成一代飞刀圣手 河流走着走着,早已寻不到了自己 我凭什么才能在暗夜里 再次听到水声咕咕 我已不再年轻,没有那么多的 时间可以等候 一旦听到水声,我定会倾尽全力 把仅有的水,一一扶起
此处,适合蜗居与蛰伏 平静地描述这些,这一刻 在人间,隐匿起来 做低处的事物 反复做着一个动作 把叠加的阴影披在身上 我不再说出,与暗黑之间的注视 二月草的锋芒 像那样的一个人 会不经意刺破—— 我在春天嘟起的嘴唇 穿过时间的钟声 我开始在星空的屋檐下说话 直到一双脚踏地的声音 将月光,带来
那时候,我们仍没用上空调。 呼哧呼哧 吊扇在头顶有节律地转动。 姐姐说着某个并不轻松的话题: 有个人的脑袋,被坠落的吊扇削掉了。 呼哧呼哧 吊扇在风暴的中心 酝酿着一场热带气旋 我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呼哧呼哧 外婆说起一件事情,村外有个砖窑 远远就能看见巨大的烟囱 你们的舅舅正在那里烧窑。 呼哧呼哧 这夜晚的伴奏,偶尔夹杂几声虫鸣 古老的音乐家和新式乐器 联手为夏天
里面有一座山,送来了苍劲的松枝 我喜欢枝头跃跃欲试的小松鼠 它比琴声 更敏捷,一下就把我拉回了少女时光 那时候,我有二尺麻花辫 为我清扫身后的灰尘 那时候,山沟里的水比琴键还明亮 你不弹 它也会递来清澈的声音 尤其是当我挽起裤腿 溅起的那一片水花 到老了,还能在我的眼角 看得到……
多么奢侈—— 在黄昏,在村子里,我获得久违的宁静 云朵从天边飘过,仿佛慢腾腾归圈的羊群 一百个父亲打酒回家 一百个母亲坐在土灶后生火 一万里和风浩荡 看啊,炊烟举着庄户人家的热气 往高处飞,代替我们问候那些成神的先人 黄昏,在村子里,麻雀的叫声顺着瓦楞滑下来 左边一棵银杏,右边是盘槐 我像一株幸福的樟树,在中间闻着自己的木香 一百亩莲塘荷叶飘摇 一百个少女含羞欲放 一万吨
水面上写满中年的嘈杂 在某一个下午,仿佛一幅画 有些落叶,有些浅草 鸥鹭和我对坐,仰起颈脖 把一声叹息 生生咽了下去 光斑如同伤痕遍布 每年增加一块,或两块 或很多块,而我们浑然不觉 鸥鹭忘机:一个多美好的词汇 可惜我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说 而说它的人 已消逝在光斑深处
就在此刻,乡间的收割似已刚刚结束,但 无际的稻浪仍在眼前跳动。 一束束夕光,托着微尘和虫鸟 在田畴上飞掠。 所谓飞掠,也就是一会儿高高抬起,一会儿俯冲或是滑翔 但又都不是。跟急行军也不那么一样。 呵,兔起鹘落,桑荫不徙,我已忘记我也 曾在这里佝偻着小小脊梁。 三月三 西山雪融,东溪水涨,野鸭子 轻轻拨开草丛。 披蓑者垂于左岸,犄牛系于老柳 蝌蚪乌黑,小水莲捧着小玉珠。 可
浮尘都被风吹走了 天空倾斜着无边的蓝 夕光照耀下的草木,葳蕤地生长 夜晚寒潮还会袭来,还会把乌拉草的锋芒 浸染得斑白明亮。太阳马上落山了 图木热骑着白马,途经塔克台地 持续多日的干旱,草木萎缩枯黄 马蹄走过的地方,血迹斑斑 图木热身后跟着几百只绵羊 咩咩地叫唤,要转场到锡金山 一个羊群产羔的地方 图木热破旧的羊皮袄 阳光下闪闪发亮,马走上丘陵 图木热一勒缰绳,一跃而下
“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 博尔赫斯说。 我们在纸面上行走。 大夏河畔的迎春谢了。 次第绽放的是碧桃,杏花,赛雪的梨花…… 我们在纸面上行走。 一把梯子搭在白云之上,蔚蓝色的大海疯狂地追逐浪花。 森林静默。树丛中没有书。 我们的胸膛里延伸着一条路, 通往星辰大海。
我看到油画上的庄严,安静 来到这个秋天的小树林 我还看到一些飞鸟凌空停止在这片小树林 甘蔗汁流动的阳光从小树林背后填充。 安静真的可以凝固一切: 在河西走廊的小城边上 一片小树林像小城身上一片甜蜜的结痂 一片小树林,像从生活 一边收割一边种植挣脱之后的平静。 远远地看着这片小树林 美妙的时刻,仿佛时光放下了重量。 来到这片小树林,我不能对风视而不见 就像我不能对身边轻柔的耳
人来人往的地方 也有大孤独 中山港高高矗立的地标塔 看起来高处不胜寒 我们的尘世繁华 比如这里,海浪翻滚 汽笛嘹亮 落魄者也转身投入火热的生活 我仰视这座塔 看它将自己磨得 越来越锋利,尖锐 每天扳倒自己,又立起来 在纸上写一首诗 就是要把从纸上离开已久的汉字 请回来。要用最洁白的纸 把这些瓷擦拭一遍 黑墨水写风雅,红墨水写颂歌 纯蓝墨水写一首长长的情诗 就是要
几百只鸟像一阵大风 卷向一棵树 像一群鱼潜入了叶丛 除了叶子的波动 不见一片羽毛 它们叽叽喳喳讨论了一会儿 突然就寂静无声了 一棵并不高大的香樟树 怎么驻扎得下那样庞大的队伍 又是怎样怀揣它们而不显蛛丝马迹 一棵树站在无边夜色中 好像什么也未发生 恰似深山中的一潭死水 除了鳞状之叶 什么也没有 今夜,一棵树大有文章 无数个鸟梦要被孵化出来 并化为晨曦中的翅膀 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