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没想到会死在那个岛上,更没想到会遇见那幅画。 我在深夜醒来,脸颊冻得发麻。卧室冰冷,感觉睡在小龙女的古墓里,暖气大概停了很久。我吸了吸鼻子,冷意穿过鼻腔,一颗劲道十足的薄荷糖在脑盖骨下融化开来。我彻底清醒,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小心地把自己整个蜷进被子里。窄窄的三人沙发陪我睡了好多年,硬度不似初买来时。睡在上面身体陷得很深,像从沙发里长出来似的,经过长久的试炼,熟睡时翻身,我不会再扑向地面,
捱到将明时分,他终于躺不住了,起身给自己来了杯黑咖啡。玻璃窗外的院子里,槭树轮廓饱满,可以想象重叠的叶片遮住夏日强烈阳光后投下的阴凉。等天彻底亮开之后,他要给查尔斯打去电话,祝贺他成年,终于长成一个肩膀足够厚实的男子汉了。查尔斯这天满十八岁,在大学主修油画。他订购了两张挪威国家美术馆的门票,等着查尔斯回家一块去看爱德华·蒙克的《呐喊》。他俩都喜欢蒙克的画,查尔斯选择学习油画是受了他的影响。 天色
一 远在迈阿密,墨西哥裔美国人胡安·泰洛斯喜气洋洋地带妻子莎拉去海洋馆玩。说实在的,他在迈阿密工作了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带老婆去海洋主题公园。 胡安从没碰上晋升机会,今天恐怕是他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之一,他觉得时来运转了。上司告诉他在遥远的东方出了个他可以填的空缺:去上海给新建的机修公司当采购总管,怎样? “你明白的,公司需要派人去,这是个必须自己人干的岗位。你可以带家属去,公司不但给家庭津贴
大地被染黑了,天空也跟着黑了,我也是,半身藏在阴影里。点了根烟,猛吸了口,烟吸到嘴里,不吐,像进了囚笼。再用舌尖抵住上颚,接着吸气,当咳嗽的感觉奔袭而来,我慢悠悠地吐出烟,烟气均匀,气质缥缈。寒冷无风的夜晚,烟头上星星点点的火光,照出轻烟扶摇直上,像小时候在角落燃烧的蚊香。 上个月还醉烟,现在已经能抽烟过肺,在学习的领域,我有得天独厚的拧巴。起初抽烟的滋味并不好,最大的感觉,辣嗓子,熏眼睛。可呛
1 旺秀道智又要出门了,临走前,他给我打了电话,说过几日就是玛尼节了,扎西滩热闹得很。 我说,玛尼节和我没啥关系,我又不爱凑热闹。再说了前几年驻村时,几乎天天去扎西滩,也没有啥热闹的呀。 旺秀道智说,扎西滩一天一个样,别说是几年前了。 我说,既然玛尼节这么红火,你怎么不参加呢? 旺秀道智说,我和你一样拿工资的话肯定不会出门。又说,活不多,十几天就回来了。 我说,既然出去了就别忙着回来,
九月里的一天,我坐在摩拜广场布来咖啡馆的一张软沙发里,黑咖啡释放出室内浓稠的幽暗,人们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音乐声在头顶旋转,磨着粽黑色的豆子,将液体倒进每一只敞开的杯中,我用全部身体吮吸着咖啡的香味。咖啡馆的门开了,一个少年走到我跟前。 “我是你的儿子,也许你还不认识我。” “可是我还没有妻子呢。” 浓浓的咖啡味使我的声音听上去又苦又香,少年用明亮的眼神舔干净了它,“那我们一起去寻找母亲吧!”
信息胶囊前记 3023年,拂晓时分,四维超正方体空间指挥站向我发送了一条消息:26小时后,空间站将随宇宙一同坍塌。随消息发送而来的还有一粒信息胶囊,我可以将想说的话存入胶囊。在空间站坍塌前30分钟,指挥中心会将所有信息胶囊投入虫洞电梯,传送给2023年的自己。不过,成功率只有一千亿分之一。也许,没有一粒信息胶囊能传送到2023年。但我仍然为你写了一段程序代码,我想把它当作你的一段特殊人生经历。无
城市 城市最可怕的是 咖啡馆会变成其他 高耸的大楼也会消失 甚至道路和街区也会重新分布 这里的人们热衷于玩积木游戏 你住得太久了 记忆就会藏得满当当 你要会想象才行 在垂暮之年 你将如何向年轻的女士倾述 你的记忆之海里那波涛般的一个个嘘唏 又将在静夜如何摇晃你的躺椅 科西嘉人 科西嘉人瓦雷里 长在湛蓝的大海边 当胡须拉碴 他像你我一样遭遇上爱情 在狂风暴雨的夜晚
朱夏楠:老虎兄好。你是在怎样的契机下,和诗歌结缘的? 金黄的老虎:探究和追忆起来,我的诗歌缘起大致有三个枝桠。一个是缘于我的父亲。他在二十五六岁成为一名乡村教师,之前做过数年电影放映员。从他的自述里,可以看出他是个读书苗子。可惜的是他的初中时代遇到了三年自然灾害,学业因为变故而终止。成为乡村教师之后,或者至少是我开始成为他的学生之后,他每年需要为儿童节布置氛围,也就是在教室的后黑板搞一出板报。板
范蠡祠前 植物是潮湿的火焰 火焰凿开一条 我们永不能到达的路 无论在哪儿 种子都将在土地里 获得重生的乐趣 农人捧着火焰 光如灵蛇在 有水的地方吐焰 我们在人世如螟蛉 看着一场大火 每个人都来自未来 我们冲动且愚蠢 在幽暗的林间小道 谈论风的方向 并很快迷路 那一年 清溪白石 雪长声唳鸣 落在今夜浅滩的卵石上 育蚌记 据说我们的祖先 在种子发芽和豆子结荚
辩证法 像鸟群藏进乌鸦,屋檐下挂起了冰锥 伤害存于日常,过于夸大的词汇 都有它的漏洞。有时饭粒过于饱满 像晶莹的露珠等待破裂。它们朝阳时 谈论着温暖、棉衣与相逢 只有离别像花开,散发的清香无法聚拢 那时茶水刚好呈现苦涩,幻化的沸水 也在壶子里高调,我们回首时 才发现虚空占领了更多时日 连白发出生,都没有明显的悸动 它们分别是药丸治疗感冒,白面的馒头 成为早餐的一部分。我们驱
在汾湖 这美好的冬日,未有 暴风黑云恶雨 世俗中的我,忙于 找一个个空隙,抽人间的烟 穿过长堤,停于寺庙 我想起后院葱郁的蔬菜 这蔬菜,僧人种下又收割 湖上的白鹭飞来又离去 我的念想近似于零 绿色颂 入长堤,日益茂盛的香樟、广玉兰 和种种杂树,它们将我围住 我任它们往身体里透 它们的生长与变绿 完全与我无关 更与我的难言之痛无关 它们就这样什么都不为地 显露在天
清晨的露水与我彼此凝视 微凉打开绿叶的清晨 一滴颤抖的露水与我彼此凝视 就像和一双清澈的眼睛对视 和一张熟悉的脸对视 和无声的呼喊 或者 隐忍的哭泣对视 时光等了我们很久 太阳默默上升 露水不断缩小着自己 直到彻底消失 如同记忆中的你我 转过身去 忍住了眼泪 在人群中渐渐远去 重新明亮 决不可直视正午的太阳 这光明的使者 崇高的象征 万物的主宰 照彻世界的
我猜他的双肩包里 藏着深山,天麻,雨后草丛里的菌子 云雾笼罩峰顶 鞋面黑湿 长时间在林下钻行特有的气味 盖过草木清香 一粒水珠顺着打湿的长发滑下 十多头牛,几匹马放养在山湾 连接省道的便道在旁边山梁下 夜间赶牲口走山路,还要几个小时 站在公路尽头,他说 很少在山上睡觉 雾气漫过身后的村子
瓦房三四间,闲田半亩 种瓜,点豆,种花草,种树木 种滴滴清脆鸟鸣 岁岁年年,让院落诗意萦绕 一对恩爱夫妻。散养 几只土鸡。公鸡用来喊醒黎明 母鸡用来下蛋,品酒吟诗 两只大白鹅,成天“曲项向天歌” 每天捡土鸡蛋三五个 鹅的蛋还在鹅肚子里 一头两岁多母猪,怀孕三个月 下个月分娩 小花猫早已腆着大肚子 小黄狗,看家护院 邻居家大灰鹅来找大白鹅玩 被它满院子撵着乱跑乱叫
雪降在山峰下 风就会把人吹得很低 天空仿佛丢了什么 草木竭力撑开一片静谧 与我麻木的听觉交谈 那些习惯蛰伏的动物 继续选择在暖阳归来时苏醒 而我清楚地感受 体内血液蠕动的速度 不如一片雪花飞舞 藏在暗处的影子 明明已躲开了风雪围堵 脚印却还深陷山腰 面对周边浩瀚的虚无 我的一颗赤子心 能否在雪花融入眼眶之前 瞻仰到人间高处的春天
它灵巧的身体 美丽翅膀产生的气流 让路过的我们,移不开目光 它飞到哪,目光就落在哪 赞美就落在哪 那些无数个蛰伏地下 见不到光的日子 哪怕换来三五天的光阴 它也是甘心情愿的 我见过小河边一只死去的蝴蝶 它的身体已经干枯 但它的翅膀始终是张开的 我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 它不知又练习了多少次飞翔
走着走着,大路变成小路 月色和星光掉落山谷 茅草和枯瘦的芦苇摇着风 鹰和野兔还在冈坡出没 梦境如烧煮多年的锅底 心染黑了,又被煎炒 山谷幽长,寂静的死胡同 贴着魔咒,准进不准出
咔嚓,咔嚓,树木举着 晃动的光脑袋 河水的灵性一丝一缕地剥离 清澈的镜子生着寒烟 天鹅、野鸭、鸳鸯都不再来镜中梳洗打扮 秋风剪去了一个又一个丰润的黄昏 只剩下干瘪的骨架和留白
只要加上鼹鼠、小兔、野花和风 草地就鲜活起来 每一棵草都有自己的脾气 也有各自的名 祖母牵着我的手到草地上去 像唤我一样温柔地唤着它们 我的眼底尽是各色的花儿 想象成一只蝶 围着祖母飞 轻盈的童年读不出一粒忧愁的草籽 后来当我想念祖母的时候 就回到我的草地 她的坟头已成为草地的一部分 才唤出苜蓿扫帚苗小灰灰菜婆婆丁 眼泪就止不住流下来 一低头 每一株疯长的草都是亲人
夏夜,他坐在河边看手机, 一则“接受调查”的新闻没读完 就被耳边的嗡嗡声惊起 脸上似有针刺 痛感瞬间传遍全身 啪,他扇自己一耳光 慢了。预感更多的蚊子 循着汗味扑来 他摸摸脸颊,迅速离场
走出朱红色庙门 从云端下来 路近乎俯冲之势 心在嗓子眼调控车速 冷汗越是流淌 我们离尘世也就越近 可我们必须回到那里去 肉体是灵魂的家 人间是我们的家 住在梦里 是一场不治之症 经过山下古老村庄 在这里,女人的眼眸 就是一眼眼清泉 男人的笑声 就是一垧垧熟透的高粱 宾客把盏一轮夕阳 我们体内的钟声 尚未隐去
风嚎叫一夜,和雷电轮番击打门窗 暴雨如瀑,在玻璃上狂泻 浑浊之水翻卷着虎狼之躯 冲破河道,扑向村镇、城市 我的焦灼之心,几欲撞墙,几欲破门 枯水期被困浅坑的小沙轱辘鱼 暴雨洪水之下,肉身翻滚,去向成谜 “悲悯的方向总是垂直向下” 整夜,我枯坐三十一楼 “不时起身,揪心着咫尺之外的这场死活” 注:引文出自陈先发诗句,稍有改动。
不再躲着那条路了 山在低眉,河流开始温柔。月光 洗着我的脸 那些坚硬的石头,华丽的宫殿 都失了威严。好似人类洪荒的初始 向我握手言欢 路上的人都是我自己。一个个 像洪流涌向我。她们是我可以 撒娇、发怒、痛哭的亲人。领着我 狭隘的灵魂奔走在逃亡的路上 深入骨髓的疼痛开始苏醒 亲眼看见一颗鲜亮的红柿落给心海 那里已长满悲萋的野草,我需要一把镰刀
我看你平静如湖水 没有狂风掀不起波澜 可知我奔突似火山 没有缺口等不到喷发 来一阵飓风吧,来一场地震 喷薄的岩浆遭遇洪流 是我让你沸腾 还是你来把我淹没
那些泡沫,长久又短暂的存在 如此夺目 我笨拙地追逐着 那柔软又生硬的物体 在光明和黑暗中间拉扯 在期待和破灭中重复 我可能永远学不会一些法则 否则就不会像盲人一样莽撞 很感激手里的一根拐 是始终把如同谎言与坦诚的对立形态 都当成好的来参悟
我把一片枯叶埋进土里 收获一缕炊烟 炊烟里有母亲的呼唤 我放飞一片红叶在风中 希望点燃村口的枫林 谁知飘去了远方 我守着光秃秃的树林 熬过整个冬天 回归的燕子在房檐下筑巢 听我的唠叨,看着我发呆
在彩色的霞光里徘徊, 年少时的轻狂, 早已被岁月埋葬, 留下的是满目苍凉。 点亮一束星光, 把青春留给三寸粉笔, 写下了思索和惆怅, 留下了人生的辉煌。 山脚下历经沧桑的旧房子, 没有了袅袅炊烟, 再也听不到亲切的呼唤, 留下的是记忆深处的悲伤。 在皎洁的月光下尽情歌唱, 尽管生活的轨道满地风霜, 但仍要吹响奋斗的号角, 迎接东升的朝阳。
天空面色铁青 雨串使劲撕扯着它的腰身 云朵拔出羽箭 窗外那棵树 枝杈、叶子被摧残得无一幸免 唯躯干直冲云天 窗里的母亲,面色凝重 她的命运似乎与树紧紧相融 再大的风,对她已成虚无 扫去满地的残枝落叶 转身,更是无尽的空旷
夜深了,远处隐约狗吠 她靠在床头,点燃了一支烟 透过那点光,看到大街小巷 四处行走着她下落不明的,女儿 一匹白马,忽然从它消失的地方向她奔来 后面,还跟着一匹红马
你弯起弓箭的手柄里藏着一座神庙 说不再温顺的动物 冻僵 在宫廷的隐秘处 诗人从不伦恋里被赶了出来 昼夜里练习喂马 不去分享粮食 用一只自由落体的网 打捞 被绳子系住的那头 他的全部声音都来自一位女仆 不论一年四季 从未听过他们走出雪地 在十二月来临 雪花会笨拙地包装起松树的羽毛 趁着天黑 看啮齿动物 完好地躲过雨季
1 那个看似平淡的黄昏却危机四伏,眼前祖母走了一辈子的路忽然变得陌生起来。她在岔路口的左右两条小路上徘徊着,仿佛陷入了迷宫。最终在马婶的指引下,祖母才颤颤巍巍,顺利回到老屋里。 这天在我心底划下深深的印痕。祖母患上了老年痴呆症。 半个月前,年过九旬的祖母还是村里人羡慕和佩服的对象。他们羡慕她一辈子从没进过医院,没遭受过病痛的折磨。她身体硬朗,耄耋之年依旧能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当与她同龄的老
一 十九年前的夏天,我搬出学校宿舍,搬进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小屋。那个长脸、长头发、小脸盘的女人是我的二房东,她很像言情剧里的女主,还是比较悲情的那种。可她的工作居然是炒期货,每天只需瞅瞅屏幕就能把钱赚了。这是我第一次听说这种职业,好奇于其背后的冒险与惊心动魄。 不工作的日子,她就坐在屋子里看电视、打毛衣、嗑瓜子,她的男友翘着二郎腿,陪她一块儿看电视、嗑瓜子,俩人不时打情骂俏,不时骂骂咧咧,营造出
2014年的夏天,当我背着重重的行李伫立在马塍路口的时候,昨夜离别的雪花啤酒仍在呼啸,但身体里涌出的却是毕业的忧伤。你好,马塍路!我小声嘀咕着,一些风吹着我,像吹着一张路边的旧报纸。 (一) 我和马塍路的故事在那个炎热的夏天开始了。 我即将去报到的单位浙江卫视大楼在就马塍路的边上。背包里有毕业证和报到证:前者的意思是这次终于彻底和校园告别了,真正的撕掉了“学生”的标签,成了一个父亲眼里的“真
一 《五灯会元》卷四《赵州从谂禅师》载: 师问新到:“曾到此间么?”曰:“曾到。”师曰:“吃茶去。”又问僧,僧曰:“不曾到。”师曰:“吃茶去。”后院主问曰:“为甚么曾到也云吃茶去,不曾到也云吃茶去?”师召院主,主应喏。师曰:“吃茶去。” 赵州从谂禅师(778—897),是禅宗六祖惠能大师第四代传人,世称“赵州古佛”。他的教学方式独特,有许多著名的公案,“吃茶去”便是其中之一。 在现存最早的
1 老王沉默如谜。他很少说话,也不喜欢出门。 小时候,看他捣鼓各种船,从小木船到水泥船,再到娶新娘的彩棚船。后来,我又看他拆装拖拉机。把手扶拖拉机,组装成用方向盘驾驶的。我工作后,老王退休了,开始捣鼓他的一亩三分地。“番茄种一季换个地。夏季玉米苗不能断水,影响秋玉米成长。马铃薯不用挖洞,种子浅埋,收成时一拉就行。埋甘蔗的坑不用挖深,容易积水,甘蔗易烂……”这些都是老王的心得,被记在纸上。歪歪扭
巷子里的歌声 一个男人在巷子里唱歌。 他坐在青砖砌成的方墩上,和着手鼓拍打出的节奏,漫不经心地吟唱着一首曲调平缓的民谣。 他的女人坐在他的左侧,右肩轻轻倚靠他后背,慢悠悠地刷着手机,波西米亚流苏大披肩缤纷艳丽的图案,映衬出她白皙姣好的面容。 男人已进入中年,岁月之斧在他身上留下浓重的时光雕刻印迹,宽脸,厚肩,腰部有明显的赘肉隆起。但他的装扮——青果领棕色夹克、黑框眼镜、波浪形的黑色头箍将长
一 村里人讲,大家早已习惯称杨日告为阿乃(藏地念经的人)。不久前我与近半个世纪未通过音信的杨日告通话,我也一改当年直呼其名的习惯,以阿乃称之。阿乃今年九十岁,其妻九十二,在全村为最年长者。 我当知青时,阿乃是我们村的“船匠”,专为过洮河的人扯船。闲时,他独自躲在岸边的小屋里,熬罐罐茶,吸尕嘟巴(旱烟枪)。当两岸传来“船匠唉——,唉——船匠”的呼唤,阿乃便身披铁锈红色的大襟短褂,慢悠悠走出土屋,
1 我在小吃店里嗑瓜子,走进来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戴着草帽,叼着烟,穿着皱巴巴的旧西装,下身则是短裤拖鞋。我说,毛六,你怎么了? 毛六说,叫我许文强。然后转身一个回眸。 我说,许文强是你爸吗?毛六吐掉嘴上的烟,我才发现那是棒棒糖。 毛六整整旧西装,霸气一坐,轻摘草帽,放到桌上,一脸上海滩大佬的气质,对我说,十只生煎,一碗紫菜虾皮汤,葱别给我放啊。我说,黑社会大哥哥不吃葱吗?毛六说,什么黑社会
那尾鱼潜在村口小溪潭里,这曾是我一个人的秘密,也是一份至今还鲜活着的乡土记忆。 溪真是小,宽丈许,两岸沙石坡面一边陡一边缓,长满杂树荆丛。溪水时断时续,雨天山水下来,漫过砂砾,形成一条连贯欢快的溪流;晴时又恢复一滩砂砾隔潭水的格局。水清澈透亮,比一袭空调被还薄,深处盈尺,浅处刚盖过脚板面;水下大大小小、褐色的溪卵石,石上的青苔,以及米粒似的小青虾、牙签大小精灵似的溪鱼和偶尔露身的、指甲盖大小的石
一 火车从春天开来。或者说,火车开来,春天也来了。 不知道火车从哪里来。温暖多雨的南方?寒冷多风的北方?明亮绚丽的前方?幽暗潮湿的后方……无法探寻,不必探寻,那是肉眼无法触及,甚至梦想也无法到达的远方。那里,群山绵延,幽壑密布,云遮雾绕,一派静穆。一个个小小的山峦,如同清明前的新茶叶尖,从轻笼着的层层白纱缝隙间,轻轻巧巧地钻出来。看似小小的山峦,原来却是个无垠的世界!无数幢高大雄伟的建筑耸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