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一到过年,她就跟着桂芝去镇上的公共浴室洗澡。 她家里没有浴室。那时大多数的乡下人家里也都没有浴室。后来情况慢慢好转,农村也有了城市的那种房子,有厨房、马桶,有独立洗手间和独立的洗澡间,地上铺着光滑平整的瓷砖,廊下有自动晾衣架和富贵竹,客厅不放床,卧室里才放,全套带席梦思和两个床头柜的双人大床。可是她家的情形还是老样子,硕大的院子里还是没有修处厕所,重新生长出来的竹林还在继续扩张,几乎侵占了
一 那天是星期天。记忆标过时间,就被固定住了。 小文,看电影去了!我恍惚听到,东子在街门外大声喊,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这声音又让我退回到现实中。那年,我刚初中毕业,闲在家里无所事事,父亲托关系在包工队给我找到个看工地的临时活,只上夜班,每天给一块五毛钱。东子比我大三岁,在矿煤台上临时班,每天快乐得像《流浪者》中的拉兹。 上午下过一阵雨,又晴了。等过了中午,天又阴了。 两点钟左右,小妹领着庞
(一) 俗说天地开辟,未有人民,女娲抟黄土做人。女娲用的是一双肉手,难免会在这繁复的工作中因疏忽而出点差错,以致几乎没有完美的胚体,必然于身体某处留下拙痕。这些痕迹或在四肢,或在脏器,或在外肤显露处,总不太雅观,不合整体形象,因而也不便光明正大地展示出来。要说人人都有,便也不必大惊小怪,但人总是生来就觉得这些拙痕与自身不符,深以为耻,因而秘不示人。于是有人总结,人的悲哀就在于他不是完美的造物,人
人的某部分肢体与人的身体分离开,还有什么用处? 如果有人这样问我,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任何用处。 但是,阿尼格托却不这么认为。 1 天亮之前,阿尼格托做了一个可怕的梦。他梦见,村旁的深谷里有一群狼在抢一个人的大腿,它们嘶吼着、蹿动着,要将那人的腿啃下来。他不知所措地看着狼群,有一匹狼非常高大强壮,皮毛像是抹了一层黄澄澄的酥油,眼里闪着凶狠的光。它抢到了大腿,叼在嘴里,又向他扑过来……
下雨了,冒泡了 槐宁镇的童谣,最流行的当属这句:“下雨了,冒泡了,王八出来打唠儿了。”“打唠儿”是方言,聊天的意思,“王八”就是小乌龟。我一说这句童谣,何小凤就咯咯笑个不停,仿佛这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一句话。阴雨天,只要我在街头喊:“下雨了,冒泡了,王八出来打唠了。”孩子们就纷纷跑出家门,如同一只只欢天喜地的小乌龟。最积极的是李海英和烟根儿。海英穿着浑身补丁的肥大衣服,就像戏台上的小叫花子,烟根儿则
一条小红鱼肚皮朝天,浮在水面上。这是一周以来第五条死去的鱼,也许是第六条,我记不清了。鱼缸里只剩一尾白,一尾黑,两尾黄。江露来电话时,我正在捞鱼。她说,放鱼粮要注意,一次别放太多,小金鱼贪心,容易撑死。我知道这不是通话的重点,果然在挂电话之前她说了:“久久,今年呢,你还是自己过年,行吗?冰箱有菜,红包压在枕头下。”我用汤勺捞出翻肚的金鱼,放在豆腐盒里。江露把冰箱塞得满当当的:糟鸡、糟鸭、冻肉、青鱼
一 我往镬窠里扔了一个稻草结,用火钳捅了捅炉栅上的灰,火光簇地明艳起来,把我的脸熏得暖暖的,我把生满冻疮的手也伸进镬窠口焐,没多久,冻疮开始发热发痒,像一亿只小虫子在晕头转向地混战。妹妹坐在灶堂口,两只手捧着尖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姐,你说只要孙悟空用金箍棒画个圈,妖怪就飞不进来了? 嗯,圈圈会弹出金光,把妖怪当沙包甩出去。 鬼呢? 什么鬼? 就那种夜里的鬼。 鬼算什么东西?
电影和女人 马连长接到团部今晚放电影的通知,就做出两项安排。 第一项,通知炊事班提前一个钟头开晚饭。全连6点钟收工,留出吃饭、打扮的时间,8点集合,开赴团部。第二项,马连长前往妇女排。他刚走近妇女垦荒的地方,牛遇秋就放下坎土曼过来了。 马连长和牛排长是一对夫妻(他说:牛马一个圈,好相处)。这新近组建的垦荒团,而马连长这个连队,离团部最远,却紧挨沙漠。他曾是团长的老部下。团长要稳住这个“前沿阵
如果不相信计划中的未来、正在付按揭贷款的房子和睡在枕边的人,那便有一种可能:一场暴风雨(在密云中蛰伏已久)将使我们更接近自己在这世上想成为的样子。 ——德博拉·利维《自己的房子》 醒来的第一件事,是确认自己所处的房间。 那段时间,我总会在凌晨惊醒,借着窗帘缝隙漏进的微光,辨识出床单的花纹,再小心翼翼地坐起身,环视对床而放的白色书桌、床侧银灰色的五门衣柜,以及靠脏衣篓抵住的红棕色木门。睡衣和袜
一 “无名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群体,甚至比群体更大。现实中和文学史上太多这样的人了,为人有意思,做的事也有价值,我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更好地形容他们。一直带着这个想法等待,好多年就这么过去了,记来记去,我脑子里也只留下了几个无名氏,毕竟应有的记录不多,相逢的契机少了一点。 在我看来,瑞士作家罗伯特·瓦尔泽就是一个文学史上的“无名氏”。我一度把他和德国作家马丁·瓦尔泽搞混。看书就是这样,我又不
我们越往时间迈进,过去将离我们越近。 ——(法)米歇尔·图尼埃 1 照片是黑白的,泛着黄,轮流在同学的手中传递,最后通过阿坤之手递到我面前。他让我猜,我是哪一位。 哎,这世上居然有这样的问题。 三排人员,或站或坐或蹲。照片上方有一行印出来的字:“五泾完小第七届全体师生合影,1976年。”脑海在飞快地搜捕,记忆也在全力回撤,我似乎从没见过此照。许梅芳老师坐一旁,他说:“是的,毕业了,走散
这天,是耳朵先醒来。我听到了鸟叫。 它们从低声部开始,慢慢提上来,在中音区搓几下,猛的拎出几个高音,在无法持续的时候,突然形成花腔,向空中砸去。我的梦就是被它们砸醒的。我醒得不是很彻底。那些碎片,还在脑回沟里漂浮。我侧过身,把右耳朵压住。 “啾啾,嘀咦,啊嗬——” 我不懂鸟语,也不知道这样翻译对不对。 我是个音盲,说五音不全,还是客气,至今不知道如何辨别音域。 唱,于我是喊,直着嗓子,青
作者简介:宓可红,1973年出生于浙江嵊州,现居杭州,著有《沙孟海评传》(合)《声画江南》(合)。 序诗:死亡是回家的道路 我在老台门里有间房 通向二楼的木楼梯,白蚁为家 外表完整,内部腐朽 我用时光的脚拾阶而上 推开东窗,就能看到 跷脚香灿土匪阿毛 更多的跷脚香灿土匪阿毛 他们长在青岩的山坡上 就像长在世间的任何山坡 一代代漫山遍野 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名字:诗
当可红把他已经完成的40余首《石上诗》传给我的时候,我多少有些惊讶,之前他和我说过这个计划:当时他在阅读美国诗人马斯特斯的《匙河集》,受到启发,突然萌生为家乡消逝的人写一部诗传。可红给我引用了米沃什在《从波罗的海到太平洋》中所说:“活着的这些人永远受着那些死者的委托。他们只有努力重现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将过去从神话和传奇中拉出来,才算清偿了这笔债。” 我当时觉得这个计划过于庞大,一旦把握失控,在写
作者简介:黄立宇,写作经年,一九九五年北京鲁迅文学院进修,二〇〇一年创办“新小说论坛”,作品散见于《收获》《十月》《人民文学》《花城》等刊,部分作品入选《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以及各类年度小说选本,中篇小说《制琴师》入选2021年度收获文学排行榜。著有短篇小说集《一枪毙了你》、散文集《布景集》等。曾获浙江省优秀文学奖,首届三毛散文奖,第七届郁达夫小说奖。现居浙江舟山。 以前,我有事都
译者简介:董继平,1962 年生于重庆,早年获“国际加拿大研究奖”,参加过美国艾奥瓦大学国际作家班并获“艾奥瓦大学荣誉作家”,后担任美国《国际季刊》编委。译著有外国诗集《帕斯诗选》 《勃莱诗选》 《默温诗选》 《特兰斯特罗默诗选》等二十余部,美国自然随笔集《自然札记》 《秋色》 《野生动物家园》 《荒野漫游记》 《动物奇谭录》等二十余部, 以及长篇小说《了不起的盖茨比》,另著有人文建筑随笔
作者简介:傅小平,祖籍浙江磐安。著有《四分之三的沉默》《时代的低语》《一米寂静》《夜莺复调》《角度与风景》《普鲁斯特的凝视》《去托尔斯泰的避难所》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西北师范大学传媒学院兼职教授、浙江越秀外国语学院特聘教授。曾获文学类、新闻类奖项若干。现居上海。(右图) 袁敏,浙江上虞人。历任浙江省文联《东海》杂志社小说编辑、综合组组长,国家计委《中国经济导报》副刊主编、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