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人类居所的深谷之夜,一切生物销声匿迹。由于海拔较高,这里几乎连蚊子也没有。篝火自傍晚时分就开始燃烧,形状各异的灰烬不断在空气中跳跃,经风一吹,飘向更深的山谷。无风时,它们便黏附在两人的头发和皮肤上。他们刚结束一场性爱,此时连上衣也没有穿,依偎在火堆之旁,凝视焰火、焰火背后的夜色,以及夜色上空星辰密布的穹顶。他习惯性地在避孕套尾端打个结,随手丢进火堆。那薄薄的乳胶材质连同里面的液体几秒钟的工夫便
我们在他张开的嘴里看到 整个世界的 赤裸 ——卡明斯基 一 四月一日那天我收到一个邮政快递,打开一看,却是一张价值不菲的歌剧演唱会的头等票。票的正面印刷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大海上有一座荒芜的岛屿,七只白色海豚跃出海面,它们像七个女神一般以道瑞米乐符的方式环成一个圆圈,高高地悬浮在荒芜之岛的上面。细心的人一看,便会发觉那荒岛像极了一只被遗弃的、放大的、漂流在海面上的人类的耳朵。它斑驳而锈蚀。
一 林小峰最后一眼看见不穿制服的人是在三个月前。当时他坐在一辆装了铁栏杆的大巴车上,他的手上脚上也挂着铁,胸口被铁的重量往下拽,要把他拽向深渊。落在大巴车顶上雨滴的声音更增添了几分初春阴冷的气氛,他无力地从车帘缝隙中看向窗外,任由目光从打伞来往的人影上淌过。“最后再看一看这条陌生的街道吧。”他想,或许在许多年里他都将记起这些无关紧要的片段。 如果车轮是倒着往回滚的,那么雨就要落到天上去,“滴答
我是最后一个上车的,车是老款的奥迪A6,算不上豪车,也不失尊贵。司机戴着棒球帽,遮住大半个脸,沉默、恭谦。后排两位男士,刚刚认识,秃顶的瘦子叫李云端,律师;戴眼镜的是濡须书院的老板朱松,相貌俊秀,像某位明星。今天,我们受明达电缆厂古总邀请,去他的私人住所做客,接我们的车就是古总安排的。 车沿着S218省道向高沟镇行驶,车窗开了一道小缝,正是春分,天气晴好,万物明艳,风中弥漫着鲜嫩的花草香。九点多
一 第一次听到弹腔,让我想起奶奶去世时的场景。 “飒飒悲风次第来,幽关教阐法门开;蒦汤化作青莲诏,亡人翻身上法台。三尺华帆召魄至,五方童子引魂来……” 一个道士身穿道袍,左手执幡,右手摇铃,口中念念有词。我被大人抱在怀里,看着跪倒在地的父亲,满眼的恐惧。 “怎么听起来像道士念经?” 龙溪推了我一把,面露愠色。 “别瞎说!” 我也觉得不妥。毕竟,接待我们的挂职村书记就在旁边。 “没事
一 是大舅把表姐从山门中学带回来的。一路无话,自行车足足蹬了一个多小时,表姐的脸被泪水腌得发光。外婆看到表姐,嘴唇一直颤抖,脚却一下子动不了。二舅在切菜,落刀飞快,只见白菜条从刀下不断涌出来,像翻飞的白浪。旁边又有切碎的绿色菠菜,红的番茄,紫的茄子,剖好膛的鲫鱼。转头看到表姐,粲然一笑。叶子,来了。表姐大叫,拔腿就跑。 大舅追出去老远。大舅说,别怕,叶子,你爸天天念叨你们,一早买了一大堆的菜,
每天, 她都在见证, 无法挽回的事情发生。 一 二〇四〇年五月份的一天,一个女人走进“百丽幻影”赌场,沿着跑马灯的指引,一路来到老虎机区。她垂下手,压着米色套裙坐进椅子里,然后抬起下巴,看向机器屏幕。机器屏幕上出现一张友善的女性面孔,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一行小字浮现在面庞下方:“您好,亲爱的顾客。我叫安娜,是您的娱乐管家和身体保管员,您可以通过使用搭载我程序的芯片,开启身体托管服务。在您沉
谋杀故事的形式规则慢慢地排挤了日常现实。 ——彼得·汉德克 他手里握着一张原本不属于自己的球票。距离比赛开场时间还早,天空并不暗沉,远处也没有云,他感到想象力匮乏。去吃点东西,他自言自语。 附近的街道并非他所熟悉的,一些耸立的公共建筑,饰面玻璃发亮,就连植物也不太一样,黑松整齐排列在路边,树干上缠绕着十几圈麻绳。仿佛为了防止一棵树逃跑。路面宽阔,偶尔有一两辆车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他行走时,双
一 十三岁之前,我对这个世界唯一的反抗方式便是逃跑。 三岁半那年,第一次实行逃跑计划,从家里逃到一百米开外的兔子房。我走在惊慌失措的逃离路上,而世界安静如斯,无人知晓。伤心之余,我不得不灰溜溜地返回原点。后面还有几次情急之下的愤然逃遁,也因能力所限,离家不远,无疾而终。 当我学会一个人过马路,所能逃跑的区域也相应扩大。比如,我可以跑到山上去,站在大山的肩膀上,被树的浓荫所庇护。 山林在房屋
一 我们一生中会遇到多少只麻雀? 有时候会有这个问题冒出来,让我的思绪停留、徘徊一小会儿。 我好像有点儿过于关注麻雀了,一旦想起它们,我脑子里就会浮突出来这样一种意象:我在一个人头攒动的广场上,被裹挟在人海中,某种闸门打开的一刻,人群瞬间驱动,大面积、相同方向的奔突,和我在加油站小花园、路边粮店门前、江边绿化带、野外草垛看到麻雀群的骤起骤落、忽东忽西,形态上几乎一模一样。每当我在人群里随众流
我想藏起来 在我小时候,一直以为月亮是挂在天上的铜盆,跟屋墙上挂着的那个竹编笸箩有相同的形状。早上人们把它摘下来,放到河水里泡着,到傍晚,洗净了再挂回去。我唯一担心的是,那个用来挂月亮的梯子会不会坏掉。但大人们说,月亮就像一个村庄,一座院落,一间屋子,它是老早就被修筑到那里了。你看,年长日久,那里面都住了神,有嫦娥、吴刚,还有桂树和正在捣药的兔子。那兔子是用玉做的,白璧无瑕,通体透明,眼睛是两颗
作者简介:骆艳英,新昌人,浙江省作协会员。20世纪80年代末期习诗。诗作见于《星星》《诗歌月刊》《诗江南》《延河》《山西文学》等文学期刊。有作品入选《浙江诗歌十年精选》《浙江省五年文学作品选》《原则——华语诗歌》《中国诗瞭望》等多种选本。出版诗集《鹿鸣呦呦》 (2018年)、《从树皮和苔藓中诞生》(2023年)。 夜聊 天冷,我抱着被子 他在床边给我说鬼故事 说奶奶去世时
读这本诗集的时候是夏至前后,一个新的季度翩然而来,带来闷热与潮湿的气候。 诗集的名字奠定了宁静淡远的气质,既是树皮与苔藓,那必然是幽暗的、古朴的,接着,便引发出种种疑云:是何人何物从树皮和苔藓中诞生?而那诞生的,又如何成长与消亡?然而事实上,读者看完便知,其中蕴含的题材类型与情感质地要远远超出预想,常识与尝试、新与旧的诗学,同时在南方的山水中搏斗。 最后,它变幻为一只翩翩而来的旧蝴蝶,有着春水
作者简介:黄立宇,写作经年,一九九五年北京鲁迅文学院进修,二〇〇一年创办“新小说论坛”。作品散见于《收获》《十月》《人民文学》《花城》等刊,部分作品入选《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以及各类年度小说选本,中篇小说《制琴师》入选二〇二一年度收获文学榜。著有短篇小说集《一枪毙了你》、散文集《布景集》等。曾获浙江省优秀文学奖,首届三毛散文奖,第七届郁达夫小说奖。现居浙江舟山。 我不喜欢打伞。
译者简介:董继平,1962年生于重庆,早年获“国际加拿大研究奖”,参加过美国艾奥瓦大学国际作家班并获“艾奥瓦大学荣誉作家”,后担任美国《国际季刊》编委。译著有外国诗集《帕斯诗选》 《勃莱诗选》 《默温诗选》 《特兰斯特罗默诗选》等二十余部,美国自然随笔集《自然札记》 《秋色》 《野生动物家园》 《荒野漫游记》 《动物奇谭录》等二十余部,以及长篇小说《了不起的盖茨比》,另著有人文建筑随笔集《
作者简介:傅小平,祖籍浙江磐安。著有《四分之三的沉默》《时代的低语》《一米寂静》《夜莺复调》《角度与风景》《普鲁斯特的凝视》《去托尔斯泰的避难所》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西北师范大学传媒学院兼职教授、浙江越秀外国语学院特聘教授。曾获文学类、新闻类奖项若干。现居上海。(右图) 贾平凹,1952年古历2月21日生于陕西省南部的丹凤县棣花村。1972年以偶然的机遇,进入西北大学学习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