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蓝,祖籍河南,1967年生于山东烟台。出版有诗集《情歌》《内心生活》《诗篇》《一切的理由》《世界的渡口》等14部,中英文双语诗集《身体里的峡谷》《钉子》,英文诗集《蓝蓝的诗》、俄语诗集《歌声之杯》、西班牙语诗集《诗人的工作》,童诗集《诗人与小树》《我和毛毛》;另有散文随笔集6部,出版童话集8部,儿童教育读本《童话里的世界》《给孩子的100堂童诗课》等38部。 主持人语: 蓝蓝是中国当下重要的
思考如何捍卫诗之为诗的原则问题,并不是因为对现实的关注超出了对美或艺术形式的关注。不。恰恰相反,由于一个人可能在真实的生存状态下,强烈地意识到她是人类整体的一份子,强烈地感到她并不缺乏这一清醒的认识,才会比以往更多地拥有想表达这一意识的渴望,由此引出了她对表达本身的重视和关注,而并非本末倒置地首先寻觅对词语本身的想象力——我怀疑那种“超越”现实的词语的想象力——有凭空而来的这种东西吗?如果它首先不
花 市 我梦见批发市场的一角 母亲推着自行车 九九年,她戴月白的帽子 穿过服装店、玩具摊 圣斗士模型闪耀,像一件金器 穿过长长花市 玫瑰,丁香,百合 紫色、橘色的叶子 奇异的花枝 浮萍一道 两岸是千百种季节 我梦见后座的温暖 一提豆腐悬挂在车把手 踏板蓝色的星球绕转,许多年 我梦见她什么都没有买 露水泪痕一般,消失在明亮的清晨 三年级 我起得很早,也是冬天,
这七首诗涉及到我自己成长过程中的种种经验,但我希望它们能够传达出超出个人范围的内容。《科幻诗:1990s》里父母下岗和港澳回归所构成的时代浪潮的两个面相,《花市》《三年级》里世纪初一个小学生的早晨,《无人机》里一个2016届大学毕业生的踌躇满志,《樱花树下的乞丐》里疫情过后的春天,几首诗歌中数字时代的生命经验……我们是这样走到今天的。这篇短文中我无意讨论自己的“诗观”之类,只想讲讲每一首诗产生过程
出于对地理的热衷,我对尘世之上的雪峰有一种特殊的景仰。 纯粹的高度也是值得赞赏的。 每一米圣洁离世的标高,都是对造物的补充与提醒。 ——题记 1、引我向高者 博格达,三座雪峰 如三头狮子 披着白雪,从深不可测的虚无中 轰隆隆升起 群山之巅,浮动起一片 高高在上的表情 第一次看见你,博格达 我说天啊,你竟能 沿着一条不存在的斜线 在那么高的
百丈漈的石头 百丈漈的水 从蓝天和白云里 飞奔而下 冲动 激烈 即使粉身碎骨 也要到远方去闯世界 而百丈漈的石头 则静静地 坐着 望天,望云,望山,望树 等到那些远去的水 由水而云,由云而雨,由雨而溪 经历了一个轮回 再次从百丈漈的石头边经过 这些石头 依旧披一身青苔 静静地 坐着 望天,望云,望山,望树 坐着的石头 总在流水的前头 冬日安福寺 雨是
十七岁去了广州 十七岁去广州 从哪里转车去了动物园 第一次看到老虎猴子 在虎池里猴山上自由行走 第一次吃到鱼丸和上海青烧在一起 第一次吃河粉 可没有忘记的是多年后 一再想起的旅馆的小姑娘 因为一颗掉了的纽扣 她回家拿了针线低头为我缝着 她的模样我忘了只是记得她的羞涩 我是后来才懂得那羞涩的意思啊 这叫我有点悔恨那个梅雨天的下午 也许就是那一天注定了我这惶惶的一生 肉铺
众神降灾祸于人类,为的是让后世有东西可以颂唱。 ——《奥德赛》 上帝掰开面包,面包掰开上帝。 ——保罗·策兰《露水》 生生之谓易。 ——《周易·系辞上传》 思 凡 一条鲥鱼将千百根刺编织进自己的血肉, 然后游进一只瓷盘,像祈祷, 像一个词试图瓦解一部史书, 像什么都不曾发生, 像一个尚不清楚罪为何物的小铁匠, 因为目击了一个女孩的死, 而反复锻打一柄剑,一柄 被血与梦滋
父 亲 晚上八点了,派出所 还有不少人在进进出出,里面 灯还亮着。门外的回廊上 一个中年男子在暗影中 徘徊,偶尔出现在光亮中 不安的、愁苦的脸,令人恻然 他的儿子,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在一个僻静的街角,抢走了 一个女人的挎包,被抓住,审讯 正在进行……没有谁能帮到这位 无助的父亲,他这里走一下 那里站一会,显然,他什么 都做不了。有人上来探问几句 然后摇头离开,渐渐,回廊
小石潭记 比文字更为迷人的 是解开文字锁扣 某个地方所散发的特殊气息 结果并非大失所望 附近铁匠铺子 通红的火钳刺激我们的神经 ——像是序曲,秋天第一批桂花 用香气缠绕字迹模糊的石碑 和我们的想象完美契合 永远清澈的溪流,永远沉重的石块,永远的 天空这么多年还在铺展 文字,并没有改变它们善意的生存 吸引着我们,向着我们自以为是 相反的方向,留下几间破损的房子 此刻正冒
美 花开的春天真美 那那都是 鲜艳的月季,状蝶的鸢尾,喷香的金银 那个穿红衫扎小辫的赏花人 似是无意 却在画龙点睛 草地上,两只珠颈斑鸠在觅食 一下一下,用喙在啄草尖露珠 清香又美味 是我惊扰了它俩 快如闪电,一飞冲天 半空中,它俩展翅滑翔的姿势 美得令人窒息 美啊,总是那么短暂而又稍纵即逝 我们匆匆一见,转身便别离 敬亭湖泛舟 我踏进敬亭湖上的小鹅船 多像回到
梧 桐 傍晚的时光 梧桐在叙述自己的故事 一条河岸 水光潋滟 这情形仿佛回望历史的感悟 比如君权神授 鱼群在水底仰望太公钓竿的折射 苏格拉底将毒酒一饮而尽 我反躬自省 时间给不出任何印记 梧桐褪落皮肤碎片 它出示鲜明的图像 有时候觉得 树木比我们好学 它扎根于土地的辞海 但它不吐露一个词 南迦巴瓦峰 林芝,林芝 我念着你的名字 我粘着你树叶上的碎屑 雅鲁藏
夹竹桃地带 沪杭道上,夹竹桃 以梵语对我说,她既不是 桃科,也不属于竹类 竹的腰肢与桃之夭夭的五官 皆是东来时随手勾画的伪装 她不说 她从何处借来的花瓣 又什么时候 与她们一道隐遁 甚至不回答我,她更爱 雪的白,抑或火的复活 印度洋的波光刺眼,每一个鳞片下 都有一扇她归去的门,日夜 唤她的乳名。 她的花,曾经 一瓣落到水面,锦鲤闪电般 跃起,吞噬下 她的叹息,然
祁连雪 车在河西走廊上由西向东 我遥望着车窗外祁连山上的雪 那些积雪接近天上的白云 我们正在离开敦煌 离开莫高窟,飞天和佛像 祁连雪就是这时出现的 八百里祁连,八百里祁连雪 山顶洁白的积雪,安静又肃穆 车转弯时,噩耗突然到来 犹如一场巨大的突如其来的雪崩—— 我听到身体内有什么东西 遽然折断了,同时折断的还有祁连雪 断崖上的,悬崖上的祁连雪 它们依然在闪耀着雪的光芒
夜行人 在没有赶到栖身的小屋之前 他一点也不敢放松自己 尤其是一路之上 黑黝黝的松林之中 没有消失的魂灵仍然在游荡着 他们潜伏在黑暗中 与呼啸着来去的晚风纠缠在一起 颤动的哭声时断时续 看得出来。此刻他行色匆匆 恐惧从他窘迫的身体里淌出来 他突然觉得—— 自己给这片湖山带来了耻辱 原本寂静清幽的福地 因为他而大煞风景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隐居的同人 内心的不安 让他与
湖 畔 远山的轮廓, 与湖水显现的空寂 一只飞鸟,飞过 翅尖带来微小的气流 形成微风、涟漪 和暮晚的一丝光线 我坐在湖边, 这时我是半透明的 夕光涌入我,湖水涌入我 无边的空寂涌入我 一只飞鸟,飞过心中的无限 五磊寺 一座寺院的四周,是群山 西边是四明山脉,东边是滩涂, 再远点是东海。一座寺院的内部 是三国的结庐遗址,是唐宋遗落的三角红枫, 是明代的钟声,是清末被
片 刻 蜜蜂轻盈盘旋, 开得正艳的凌霄,那花蕊, 含苞出浴的少女。 片刻宁静,使我看到, 微小星域。 蜜蜂, 搬走我工作的时间。 一些静止光阴, 让我找寻到原有的微粒物质。 像磨出一杯热咖啡的, 咖啡豆。 哑 谜 某处空洞的,林子。 草木和斑驳的光影一样多, 我们叫不出名字。 那是一个无心作业的小孩, 她在白净的纸上画了什么。 我们这些从笔尖遗落的, 铅笔屑。
花裙子 婆婆有一台缝纫机,零碎的布角料 为我做了一件花裙子 比起市场黑色的,白色的,红色的,蓝色的裙子 我的花裙子颜色齐全 一块块镶嵌在身上的布角料,在阳光下 像一只只多彩的蝴蝶起舞 我穿着花裙子,去河里捕鱼 湿漉漉的露珠打湿头发 打湿裙子,打湿撒网的童年 和守候的时光 我穿着花裙子,和婆婆去看马戏 骑马的灰熊,写字的山羊 钻火圈的老虎背部 有黯然失色的光泽 跳绳子的
空 茫 天空缓缓转过身去, 落日把光传给灯。 走在凌乱的海风里,身上慢慢溢出盐的气息。 大海正在承受更多的重量:春天 与暮色。 乱石如废墟,如遗址。看那几只鸥,蘸着风 磨亮翅膀—— 一道道近乎隐形的闪电,挣脱了花朵、鸣叫和夜幕, 消失在飞行的途中。 自省书 和莫游去木陀寺采茶,吃斋饭, 听经。 下山后,撞进葳蕤而具体的春天。 夜半醒来, 突然想起那些菩萨:一堆堆泥站在
读旧书偶遇记 读一本旧书就像爬一座有人走入的山 顺着汉字发芽的脚,拾阶而上 书籍札记,山水如镜 如登临六朝的流水 可我想问的是,什么才是真实的呢? 它们黑色的小脚 悬挂像一条明澈、细小的溪流 教育人心暗疾,致天下耳目于一新 它们会被寂静的钟声扑倒吗? 谁为它们关上金黄的锁? 它们又是谁的钥匙?时间还是新的虎门? 它的上一个拥有者叫“曹帆” 书的扉页记录着无礼的九月——
村 庄 你是不是和我一样 臣服于一个村庄的可能性呢? 比如大,常常失陷于她的局部: 找不到童年驾驭过的河流 少年爬过的米枣树 青年追过的她 甚至中年丢失的母亲 比如小,轻易就掌握了她的整体: 先打包装进行囊带走 又装进胸腔 然后随时把她取出来看 再贴上一枚月亮的邮票寄回去 比如远,随时迷失于她的范畴: 一口跑偏的方言 要绕很多的弯,才说到关键词 一条短短的石板路
感同身受 在我窗前歌唱的霸鹟 知道水泥墙 陷阱 和电线 在我窗前歌唱的鸟儿 绝对相信这座把我淹没在 各种不确定性中的城市 是一个虚空的空间 在我浴室的小窗前歌唱的鸟儿 知道,我坐在这个 1×2 的空间里, 与它一样,同样没有鸟巢, 和它的一样大的鸟巢 甜品的天空 在这个五月的夜晚 天空 被切下一块 如恩惠,送给 在窗前等待的人 城市在喧嚣 炎热 化为薄雾和
传 奇 氯、青春期的气味、一个男孩 还不知道,他会成为一名作家,并想念游泳的时光 (最重要的事情发生在水平线以下) 我也怀念蓝色的瓷砖,毛茸茸的睡衣宛如 薄荷叶肥厚的耳朵,那么多的爱和毛巾,为的是有一天 把你淹没 他们说,没有什么比 一个破碎的女人自我重建更强大。 然而,我出现,化身一个墨水怪物,一摊粘液的遗迹, 渴望着歌唱 深 海 一个女友 19 岁时才遇见大海 莉莉安
来到这个国家 来到这个国家 我会带着 让我成为人的文件 证明我存在的文件 这看起来很傻 在这里我仍无法确定:我存在。 来到这个国家 我会带着 我的文凭,我读过的书 我的照片, 我的电子设备 我最喜欢穿的内裤 来到这个国家 我带着我的身体 我带给这个国家 我所有的这些东西 甚至更多 但他们不让我带手提箱 空间太小 那艘轮船会沉没 那架飞机会坠毁 带着一个生命
木制的身体 木制的身体 又硬又蠢的物体 你究竟几岁 你拆开,那里有几个圈 几个圈几个词语 一岁被算作两岁 你在走,身后流淌着一条清澈的溪流 如浪花从山岗上跳来跳去 鸟儿小鸟小雀 叽叽喳喳 你在干吗干吗 一条蚯蚓 一个底儿朝天的人 镜子啊镜子 你看见我了吗 时间是水 树就真是树 伤口在燃烧 ——纪念瓦·鲍 一只死鸟 伞 在滴,在说, 似乎生命仍在继续
受伤的草 今天运动场上割了草—— 我跑步,穿过坚硬的、肌肉的夜 周围四散着草茎。 草的灵魂想把自己 尖尖的脑袋拽向我,那透明的脑袋, 想找到自己的绿。 草在这里静静躺着,成一横排, 自以为是地,直到吸血鬼般的雨季开始, 还会有那样的雨,下过以后地面还是干的。 嚼过的闪电口香糖黏在了 屋顶;生命的美妙并不在于 她的消逝,而在于她何时消逝。 你们知道吗,我更喜欢,躺在草里的时
她 她就是那个,坐着唱歌, 在剧院的最后一排 而被记住的人, 突然间, 就像一首充满意义的诗。 她唱自己的歌, 独自一人。 她向自己透露—— 她心中的秘密。 她变成了露西·格雷, 强行穿过心灵。 她天真地微笑 并且做着她甜蜜的、极度甜蜜的梦。 她既不变成狂风, 也不抵达河岸。 她只坐在最后一排 在记忆中徘徊很久 就像我写的诗。 雨 乌云只回忆起 土
鬣 狗 我的身体被鞭打 并笞罚, 伤痕仍然存在, 一条条,一块块 就像一只鬣狗。 每天新的疤痕出现。 我们错在要求自己的份额, 那不是极不公平吗? 把我们的族群投入夜间的世界,不是吗? 限制某个人 吃残羹剩饭,不是吗? 你的怨恨让我们不断迁徙, 昼伏夜出,穷困潦倒。 嶙峋的黑骨在到达骨髓时 夺走了我们的一切。 我们的喉咙像棕榈树干, 舌头被烤干裂 但我们的族群正
追 忆 一片落叶粘在 树上的蛛网 颤抖着, 而一阵狂风 剪断了安静拥簇的 白色花丛 使庄严之日丧气垂头 我紧握着 衰老希望的松散绳缕 看着它们全部被吹走…… 死 亡 死亡在我心中没有催生任何东西, 甚至没有一滴泪水,直到—— 日尽月终,逐年消逝 对已然失去无动于衷; 直到有一天,思绪涌来 缺席的深渊, 从我的笔尖渗出诗句—— 远离生命中夏日阳光下狂欢的
一切开始 一切始于路中央的雷声 一切始于肠道出血的人们 一切始于一句陈述, 由一支笔的第一笔开始。 它始于死亡的气息 那气息随着不同大小的人 在每个时代 从坟墓中呼喊而消散。 它始于人事部的那个人, 始于煎鸡蛋的味道 那短暂的流逝和时间的拉长/ 回流, 又相反 它始于谎言雪崩中 和平的承诺。 它可能是所有这些东西 当它在清晨打着哈欠 我们铸成的大错降临
抚摸荒野 旋律轻柔地响起并给情绪定调 那些诱人的短节拍回响于 被唤起的四肢,并使节奏合拍于自己 抚摸,轻柔而缓慢,目光追随裸露的皮肤,直到目光 相遇—— 既有四射的期待又有对凉爽微风的招徕 敞开的窗户将炎热的夏夜放进来 剪影流汗、俯身、弯曲、收缩,一次又一次—— 当波浪从指尖、脚趾和她身上流出时,拥抱强烈的流 动:她的双峰 疲倦地呼出热气;嘴唇湿润;瘫软的身体在这余波中 休憩,
爱 爱情是一记挥击 但既不用斧头,也不用手 它是一桶冷水 让头和脚在里面游 它是一张医院的病床 以及从卧室滴到厕所的血 爱是在朋友家里呕吐 看他们跑来跑去 寻找得救的希望 爱情伤人,就像玫瑰的刺 在废弃住宅的潮湿的花园 这里曾住过一个单身汉 他被埋葬在其中一个房间。 爱就是那个房间。 它是不死之人的鞋子。 它是稍微遮盖那男人遗体的 破烂的窗帘。 爱是那男人唯一的
卡夫卡 在一座阴霾的 没有灵魂的城市 一家适合异乡人的 老酒馆 她开始寻找一个方向 去逃离 仿佛打算躲避 一个可能的仇敌 两人相隔 只有几厘米 和一条长长的胶片 带着令人感到凄凉的记忆。 她千方百计 想要去除他 映在墙上的影子 以免和它相撞 把喝空的高脚杯 拿远。 挂在对面的墙壁的 卡夫卡画像 不断地默示着: 她的存在已经面目全非。 她当作爱人的那些东
我们本可以睡着 这被蜃景占据的影子 带我们漫无目的地游走 在仅剩的 我们日渐消亡的心意中 我们抛弃了口舌。 在就座时,在融化中 有一块迥异的斑痕 让我们有资格久久哭泣 但我们 不像哭泣 我的孤独啊,难道我们不能 像什么东西? 也不能有什么东西像我们? 我的双眼,被拒绝加入 我和我自己的 一场脆弱的会面 它们将为恐惧而清澈 我们辽远的绝望 以及我们能越过 而不
电梯里的春天 停电时 春天被卡住了 电梯里在下雨! 好吧,当没有光 月亮高高地卡在天空中 接着是天体轨道、子午线, 低低地卡在地球上! 对所有卡住放轻松, 但是,雨和照明的问题该死的严重 还有,事实上有时候 春天会被卡 在电梯里。
你应该为我带路 我是谁?我是谁?一个对自己战战兢兢的男人 我时刻都在起身,从梦中惊醒,从自己 我在毫无征迹的自己中寻找着自己,但是 没有溜达我就落在了遥远的地方,距离自己好几条 街道 当我闭上眼睛,世界就隐藏在阴影中 我捂住眼睛,这样自己会感觉简单一些 这样我能够更容易地越过你,并…… 越过一些或显或隐的简单痛苦 小鹿是你,我是荒野,但我的心并不平静 时而我从你逃离,时而从我自
太阳颂 太阳必然变老,每一天、每一季, 当她唱起她的告别曲, 裹着时间的面纱, 躲进季节之后, 你看不到有人哀悼, 你看不到人们落泪, 你看不到百合披着罩袍, 没有人跑去商店买花。 因为太阳独一无双, 是唯一的存在, 唯一的太阳 并没有违背承诺。 虽说所有乐曲都吟咏爱情, 哦,无条件的爱, 只有它才提供唯一的解救, 日复一日, 一季又一季。 它一如既往 是那位
献给女人 这首诗题献的女人,拿笔而不拿枪 这首诗题献的女人,会摇摆屁股、也能策划政变 然后呈献为一道冷汤 这首诗题献的女人,富于文字却悄悄清点她们的宝藏 这首诗题献的女人,太重,无法随身携带 然而谁眼中有她们,她们就很轻快 这首诗题献的女人,有目标、有正义 也因此被贴上难搞的标签 这首诗题献的女人,都会哼唱摇篮曲 也能发出撑破血管的尖叫 这首诗题献的女人,可以向整个世
在苏州听评弹 那是扬子江的拐弯处,月光落在水面 波光粼粼里,银子正化成流水 那是蒲公英在江面飞行,毛茸茸地 带着水汽。江水缓一阵,又急一阵 琵琶的弦上,滴着露水 我靠住了风。一艘小舟载着我驶向大海 我扶了一下天空微微摇晃的趔趄 夜读时总会走神 岁过四旬后,夜里读书经常会在某个时刻走神 就像一个人长久跋涉 最后坐在河边濯洗手足上的风尘 灯光有些惨白,如同把书翻到空白页 那些
夜深了 夜深了,那个哑默的孩子 还在风中,一遍遍打开喉咙 练习说话。啊、喔、呃…… 他翻来覆去,吞吐着那条 无法自如而牙印累累的 舌头,每伸出一次,都颤抖不已 像是刚舔完刀刃,不小心 又舔到了一口盐。瘦削的母亲 肃身而立,抿紧唇角 她一定隐隐期待着 一声清晰的呼唤,为此 不知在内心,练习过多少次 温柔的应答。而现在,无人知道 期待中的轻唤,就如一个声控开关 会让她漆黑
诺曼底的一年 世界停顿的一年,英国画家避住在诺曼底乡间 疫病与战争的秉性愈发相似 战争早已抛锚在海滩 阴影从脚下的土地漫上山楂树 褐色的枝干长满叶刺 画家无意于描绘石质的城堡,他年过八十 足以分辨哪种阴凉更让人胆寒 他连日在阔叶林间走动,找寻一截木桩 以返回年轻时代的骄傲和谦卑 那种走在雪上的嘎吱声 冻坏一半的浆果 在没有人赞美的天气里,恢复着四季 他画下了攀折果子的脆响
存在的是事物, 不是语词。因此 我将不倦地听你用保加利亚语吟诵, 正如我将眺望山峦,在时光中, 在云霭里。 (阿德里亚·普拉多) 上述诗句是伟大的巴西女作家阿德里亚·普拉多的《诗歌的诞生》一文的开篇。我想,在沉思诗歌形式的未来及创新的时候,提到她是非常有说服力的,因为阿德里亚·普拉多已年近90,最近刚刚出版了一本全新的诗集。 事实上, 我青年时代背诵的第一批诗歌正是她的
谈到诗歌的“当下性”,我遵循诗人兼学者德米特里·库兹明提出的方法。在他看来,具有当下性的诗歌(广义上可以说所有艺术)是那些试图看见世界现状、反映时代特征并具有相应时代标志的诗作。就当代诗歌而言,这些标志即大众媒体或互联网。此类诗歌与古代文学形成鲜明对比,后者不反映时代的迹象,也不捕捉作者对当下现实的感知:“如果诗人(音乐家、画家、电影工作者)不从事这份工作,那么他们的同时代人自己就难以更深刻理解现
诗歌被认为是艺术的最高境界。无论任何艺术,其最高境界都会转化成诗歌。人们在赞叹某故事、小说、电影、绘画或雕塑等艺术形式的时候,都会如此感慨——这简直就是一首诗啊!自然之美人们也常常将之称为诗歌, 好像诗歌不是人类的创造,而是浑然天成!其实, 诗歌已存在于我们审美意识的巅峰。因此,当人们谈论诗歌创新时难免诧异:诗歌艺术已身居巅峰,且名人名作浩瀚如海,还何谈什么新的发现呢? 伟大诗歌作品和诗歌传统,
人们常常质疑我为何要选用一种没有英语那样显赫、单一且具有霸权地位的语言进行写作,他们会说:“嘿,比拉,醒醒吧,面对全球形势,你这是在限制自己的读者群。”这种言论时常让我沮丧,特别是当这些话出自那些本应为自己本土语言感到骄傲的人之口时。不幸的是,人们普遍轻视区域性和少数族裔语言。在南非背景下,这种态度可能源于政府对英语的偏爱,超过了其他语言。那些语言上受过殖民影响的人认为,英语是女王高贵的语言,是全
诗歌是最古老的艺术之一,它传承了世界古代文明和文化的精髓,是东西方文明的共同财富,这一点体现在它的创新、变革以及跨越时间的发展上。 诗歌最初以史诗的形式出现,例如两河流域的《吉尔伽美什史诗》,希腊的《伊利亚特》和《奥德赛》。那时的诗歌还涵盖了宗教与灵魂的赞美诗,例如在古埃及文明中,这类赞颂神灵与君王的诗歌曾一度占据重要地位。在我们迁入阿拉伯半岛后,诗歌依旧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它不仅是艺术表达的工具
首先,我想提出以下问题:诗歌领域是否存在真正的创新?又或者说,这种所谓的创新仅仅是一种改变和更新的尝试,只不过是一些触及其表而非其里的微小变化? 如果我们追根溯源,从古时的《吉尔伽美什史诗》开始,直到我们当下所书写的、世界各地人民所书写的内容,那么就会发现诗歌就像一片天空。它从未变化更迭,从未披上不同颜色和样式的衣裳,从未在任何时代的事件中发生变化。真正有所改变的,其实是我们看待它的眼光。而正是
对我而言,诗歌是一种用语言表达自身状态的独立实体。它之所以有别于其它文学形式,是因为自身的创新。如果我们去除诗歌之中的创新元素,那么它将与日记和回忆录别无二致;如果我们只将注意力放在叙事层面,那么它将和故事相差无几。诗歌就像一幅浓缩的图画,聆听或阅读它能调动一个人的各种感官。 创新性的语言寓于人类的意识之中,每个有创造力的人都拥有他自身独特的表达方式,例如通过绘画、音乐和其他形式表达他的思想。在
在本文的开头,最好首先区分开文学尤其是诗歌的“现代主义”和“革新”,这个问题的答案将引出后面的话题。“现代主义诗歌”可以认为是现代主义开端的产物,现代主义思潮涉及小说、诗歌、音乐和其他艺术领域。可以宽泛地认为现代主义思潮的开始和流行时间是19世纪初,随着二战的到来而衰落。从某种程度上来看,现代主义是一种特殊的生活方式和生活体验的表现,是工业化、城市生活扩张和远离宗教所带来的结果。现代主义是对时间和
诗歌是一种充满活力的艺术形式,历史悠久,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发展。从美索不达米亚的《吉尔伽美什史诗》到中国经典的诗歌集《诗经》,从欧洲的十四行诗到菲莉斯·惠特莉等美国诗人的作品,创新始终是其标志。 值得注意的是,诗歌并不总是通过阅读来体验的。对于许多古代土著民族来说,比如非洲之角的索马里人,诗歌主要是一种口头传统。时至今日,在埃塞俄比亚的许多地方,诗歌已经融入到日常生活中。它以劳动号子的形式出现,
今天,作为一枚被频繁提及的词,“创新”无异于时代的宠儿。那么,诗人该如何创新?不妨先换个角度来看。创新的对立面是守旧。守什么旧?一是前人之旧,二是当下流行写法之旧。第一点很好理解:每个人都是传统与当下合力的结果,都潜移默化地受到传统的影响。这一影响落实到写作中,就是经典文本的光环可以无限放大,当它大得彻底遮蔽了你的光芒时,你只能跟在经典身后亦步亦趋,诚惶诚恐。用哈罗德·布鲁姆的话来说,这就是“影响
山径狭长,杂草蔓向 路中央。两册风景熟稔 而变奏,我重拾童年的步伐。 跟随山坡起伏的声线 移动,牧放自己的躯壳, 在进退间,寻觅着—— 我不知道那会是什么—— 蛙的视角,或者蛇的节拍? 夏日溪流般蜷缩,又舒展…… 除却脚下的路,我再没有 别的思想。森林空无一物, 只跳动着一颗容纳宇宙的心。 林间小路宛如虚线,悄然更改 过去与未来。奈何顺流 逆流,找不到梦中的河流。 一
取景慌乱,阐释学无用。 天边的夕阳下,颜料挣脱了枷锁, 涂抹层峦叠嶂和青葱干净的草树, 涂抹一只雏鸟的小嘴巴,像互相赞扬, 无人为因素。 西风吹送,哦西风, 赶不上此刻夕阳烧起来的速度。 须由一匹马,代替你沿着水乡奔驰, 直到感觉自己占领了 整个光芒的呼啸。 (选自本刊2024年第四期“诗高原”栏目) 张德明解读: 在古典诗歌里,“夕阳”往往是诗人寄发人生短促、生命无常之深
过去的日子和现在的日子, 地理上的位置在地球上。 旷野的雨下到了热供站, 天空和土地暂时和解。 艺术的阀门沿着时空的通道 从镜片下的视界上升到虚无。 停下来的热供站是停下来的生命, 如今她穿上了一件新衣服 像变了一个人,继续和你生活。 以前她关心你的肚子, 现在她关心你的精神。 相信某种力量,将我们带到这里。 每一个地方都有属于它自己的时间。 (选自本刊2024年第四期“
在夏天的幽远里,郊区的海岸线 被阳光烤得发烫,柳树接受了寂静, 石堤上,白鹭跳动出了一道优雅的 波浪。去野外,摘下一个春天, 收集所有花朵的芳香, 让春天盛开在你我的掌心, 让柳树倾倒,让海水盈满。 晕眩如期到来,水蜜桃在风中 变甜。两个老友,孤独如春天, 在午后的果园里聚在一起, 酒杯碰到了酒杯,六月遇见了 七月,喝下流动的生活,喝下 透明和无形,喝下河流,喝下盛
一刹那都凝固了。我应该 骑着炊烟,向上飞升,看一看 人世间那些庄严的露珠。 真的有人一夜白了头,也有人 一生下来,就被命运送上轻舟。 “孤独的滋味早尝够,萍踪浪迹 几度秋”——我听见琴在叹息, 琴的弦在叹息,就连擦弦的松香 也在叹息。它们如此细小, 潮水涌来,就这么掩盖了。 后来我在小径上漫步, 整个秋天向我道别时,野菊花 也在唱这首歌。湖水,码头, 废弃的鸟巢,重建的屋
渔父引 ——谒梅花道人吴镇墓 河岸丛林染得一身橙红金黄 树杪利剑,指向苍茫的天空 一船月,一船雪 云影坠落在举起的酒杯之中 梅沙弥,一蓑云烟 从流逝的冰底水中钓得一尾鲈鱼 他收了钓竿,向岸上走去 而砍柴人也收起斧子 清风吹动竹叶,飒飒作响 他们哼起小曲儿,走出群山 空山回荡着人的声响 如同海豚在月光下的大海中歌唱 白鹭洲 我们的岛屿,毀于 我们豢养的家禽 几只
少年游 我收到了好几箱赣南 脐橙。有的是发小寄的 或表哥送的,有的则来自 中学同学。近几年间 差不多每年都会收到这种 老家特产,然后把一部分 转赠出去以分享那份甜蜜。 更多时候,由我亲自上阵 动用口舌齿喉胃来消灭裹在 革质果皮里的躯体和汁液, 却从不用刀:我们赣南人 都有徒手剥橙的天赋技能, 用手将它们揉几圈,感到 皮与肉稍稍分离后再剥取, 能把本要血肉横飞的战场
李倩冉:在写下第一行诗之前的漫长岁月里,你的文学启蒙期约略可以追溯到什么时候?有没有一些关键的契机促动你把文学作为志业? 刘立杆:我自幼随祖父母和姑妈一家生活。在那个年代读小说算是不多的消遣,我在《棉纱手套》里写过,姑父的床头总能找到盖着工厂印戳的小说。不过我们家的传统几乎和文学绝缘。我父母都是学理工科的,和他们那代人一样谨小慎微。在他们眼里文学属于那类完全不实用的事务,甚至还有点危险。祖父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