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天文家说,大师,时间是怎样的呢? 他答道: 你们想度量那无限而不可测量的时间。 你们想按时序和季节调整你们的举止,甚至引导你们的精神。 你们愿意造一道时间的溪流,在岸边目送流水逝去。 然而你们心中的无限,意识到生命的无限。 它知道昨天不过是今天的回忆,明天不过是今天的梦想。 因此,在你们体内歌唱和思考的它,依然处于将星星撒落天宇的那最初一瞬的境界中。 你们之中谁会感觉不到爱的力
我对话语的警觉是在十几年前产生的。那是在我从医的第三年,也就是我医生生涯的最后一年,那个夏天伤寒病大流行。为了追踪传染源,我在整整一个酷热难当的夏天里,与所有的伤寒病人谈话,可是我仍然没有寻找到传染源。有一天我突然醒悟了,我发现找不到传染源的根本原因就在于:所有病人的主诉都带着强烈的个人色彩。 撒谎的人在人群中占的比例并不大,但是人们不用撒谎,他们的话语综合起来就是一个巨大的不真实。在这个不真实
又有两个多月没有回原下的老家了。 终于有了回家的机会,也有了回家的轻松,更兼着昨夜一阵小雨,把燥热浮尘洗净,也把自己都记不清的烦扰洗去。 进门放下挎包,先蹲到院子拔草。这是我近年间每次回到原下老家的必修课。或者说,每次回家事由里不可或缺的一条,春天夏天拔除院子里的杂草,给自栽的枣树柿树和花草浇水;秋末扫落叶,冬天铲除积雪,每一回都弄得满身汗水灰尘,手染满草的绿汁。 温习少年时期割草以及后来从
亲爱的小布谷: 今年六一儿童节,正好是你满百天的日子。当我写下“百天”这个字眼的时候,着实被它吓了一跳——一个人竟然可以这样小,小到以天计。在过去100天里,你像个小魔术师一样,每天变出一堆糖果给爸爸妈妈吃。如果没有你,这100天,就会像它之前的100天,以及它之后的100天一样,陷入混沌的时间之流,绵绵不绝而不知所终。 就在几天前,妈妈和一个阿姨聊天,她问我:为什么你决定要孩子?我用了一个很
“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 当场被读者问倒的情况不多,但是不久以前,一个问题使我在一千多人面前,突然支吾,不知所云。 他问的是,“家,是什么?” 家是什么,这不是小学二年级的作文题目吗?和“我的志愿”、“我的母亲”、“我的暑假”同一等级。怎么会拿到这里来问一个自认为对“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早有体会的人? 问者的态度诚诚恳恳的,我也只能语焉不详蒙混过去。这么难的题啊。
新学期开始了,我还没有交学费。班主任老师在课堂上讲,哪些同学的学费还没交,尽快交一下。老师虽然没有点我的名,我知道还没交学费的同学中有我一个。拖过初一,拖不过十五,交学费的事是拖不掉的。老师催我,我就回家催母亲。母亲决定,让我自己到集上去卖烟叶儿,用卖烟叶儿换来的钱去交学费。 平日里,我需要买一张白纸钉作业本,或买别的学习用品,母亲都是拿鸡蛋换钱给我。当时一个鸡蛋才卖三分钱,母鸡又不能保证每天都
山被直着劈开,于是当中有七八里谷地。大约是那刀有些弯,结果谷地中央高出如许,愈近峡口,便愈低。 森森冷气漫出峡口,收掉一身黏汗。近着峡口,倒一株大树,连根拔起,似谷里出了什么不测之事,把大树唬得跑,一跤仰翻在那里。峡顶一线蓝天,深得令人不敢久看。一只鹰在空中移来移去。 峭壁上草木不甚生长,石头生铁般锈着。一块巨石和百十块斗大石头,昏死在峡壁根,一动不动。巨石上伏两只四脚蛇,眼睛眨也不眨,只偶尔
山那边有一郎中,塌鼻子,读书不多,每天上午不做事,只是咕嘟咕嘟吸水烟,直到铜烟筒烧红了才熄火。午饭后睡觉,睡到打着大哈欠起床才开始门诊,但限定人数,只看三四十个号——他晚上要去喝茶,从来不可耽误。 没有人看见他采药,但他总能拿出一种黑药丸,据说那是他半夜里采集和炮制的,几乎包治百病,疗效十分了得。这种药丸有大有小,有粗有细,有深有浅,其中区别只有他自己知道,连贴身的帮手也不太明白。 不光是药,
那天早上,少女跟前两次一样,坐在少年的自行车后座上从小岛往回赶。铁制的后座上什么都没有铺,每次自行车震动时,少女瘦瘦的屁股就会疼。 “疼吗?” “嗯。” “疼得厉害吗?” “没事。” “疼得厉害你就说。” “就一点点疼。” 他们摇摇晃晃着沿海边道路前行。为了帮少女练习骑自行车他们才上了岛,今天算是第三天。连接岛和陆地的桥很窄,有二百米长。岛上没有大车行驶,顶多就是拖拉机和手扶三轮车。
群山逶迤,一堆堆如猛兽般的石头,追赶着另一群羸弱的石头;一丛丛如长矛般的野草,东倒西歪在风中互搏。峡谷里的天空,仿佛被四围尖锐的峰峦,切割成无数块儿琐碎的蓝补丁。在这天日难觅、人迹不寻的峡谷里,窝藏着一座破败已久的荒村。 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已是深秋。眼前荒草萋萋、乱石累累,几棵无人采摘的枣树,依然不管不顾,挂满娇滴滴的灯笼。那间四壁斑驳的教室里,泛白的黑板上还残留着几粒栉风沐雨、缺胳膊短腿的汉字
昨日之日未可留。之花儿,之水,之云,之人,之情境……一切的一切均宛转随风;而那风已到天涯,到海角,到无何有之乡……流光潋滟,世事浮沤尔。唯有文字,可留痕…… 寂静里,蝉声渗入岩壁。这是松尾芭蕉的俳句,暗合此时此刻之情境。炎夏之中,左邻右舍门窗紧闭,冷气大开。只有我这夹在中间的斗室,顺其自然,不假人工,门户洞开。蝉鸣便瀑布急雨般涌了进来。不觉聒噪,反衬清幽。折扇。热茶。竹簟。身着夏布家居服,慵懒随
可能有不少人和我一样,感觉“外面人”和“家里人”对自己的看法不太一样。最近我突然想,到底外面的我还是家里的我,才是真正的我呢? 过去我是这么认为的:家里的人不太了解我,他们不知道我有多大能耐,有多受尊重,有多少非等闲之辈常常“请教”于我……而家里的人居然不听我说的话,对我的态度也不逊,不仅不向我请教,还常“指教”我,简直完全忽视了拥有我这样的“家人”的重点,当然受损失的是他们。 直到最近我才看
喝酒无疑是件很愉快的事,可是喝醉酒就完全是另外一件事了。 你大醉之后,第二天醒来时,通常都不在杨柳岸,也没有晓风残月。 你大醉之后醒来时,通常都只会觉得你的脑袋比平常大了五六倍,而且痛得要命,尤其是在第一次喝醉的时候更要命。 我有过这种经验。 那时候我在念“淡江”(校名),在淡水,几个同学忽然提议要喝酒,于是大家就想法子去“找”了几瓶酒回来。 大概有五六个人,找来了七八瓶酒,中国酒、外国
一 这个深秋,进到了三峡中的一段。窥一斑而试图见全豹,也只能如此了——有许多行程我都没有从头至尾地完成——看一部电影,片尾曲还未响起,我就要拔腿走了。买的书只看了几篇,都是中间部分,结局如何全然不知。就连我买的车也如此,两厢,不能算全须全尾。即便这样,片段中也含有了整体的信息。就如出外的这几日,餐桌上都会出现一条新鲜的鮰鱼,肉质细腻且刺少,甚是喜欢,但我也只品尝了其中的几节。许多喜爱都是如此,片
从宁夏银川到陕西榆林,北纬三十七度上下,以横亘东西的一条高速公路(青银+包茂)为分界,南北两侧就大约是黄土高原与鄂尔多斯高原了。 不光是一条地理的分界线。始终与这条高速公路蜿蜒并行的就是明长城,以此和其东、西、北三面的黄河为界,中间的区域像是牧马人的套马索,正是《明史·地理志》所谓“大河三面环之”的“河套”,而往前追溯,属于秦始皇的“河南地”。这条分界线环毛乌素沙地南缘,处于鄂尔多斯高原与黄土高
意大利史学家克罗齐曾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现实总是与历史一脉相承,许多现代社会所发生的现象,其实在古代社会早已存在。某种程度上,读历史,就是读现实。《中国历史通论》总结了中国传统社会的八个特征。这八个特征影响深远,有的至今仍未消失,启人深思: 中国文明早熟 从农业起源、精耕细作的农业经营方式、工商业水平、城市集聚程度,以及中央集权体制、意识形态化文化确立等等社会要素而论,中国都显示出较之世界
关于花 青年时的我,对花是没有什么感情的,心里只有衣食二字。童年的印象里没有花。十四岁上了中学,学校里有一座很小的校园,一个老园丁。校园紧靠图书馆,有点时间,我宁肯进图书馆,很少到校园。在上植物学课时,张老师(河南人)带领我们去看含羞草啊,无花果啊,也觉得实在没有意思。校园里有一棵昙花,视为希罕之物,每逢开花,即使已经下了晚自习,张老师还要把我们集合起来,排队去观赏,心里更认为他是多此一举,小题
腊月二十三,小年一过,在西秦岭,年也就开始了。 小时候,常听母亲说,腊月二十三,打发灶爷上青天。这一天,得送灶爷。过了这一天,就不行了。因为腊月二十四,打发灶爷上柳树。灶爷上不了天,可不是一件好事。 好多地方,送灶爷,好像是男人的事。因为是祭祀,女人是没有资格的。但我们麻村,这事由女人操办。 二十三下午,母亲在锅上烙十二个灶饼,手掌心一般大。若有闰月,便是十三个。到了晚上,天抹黑。母亲在灶台
没人不怕死。但所有人都会死,阎王要我死,我也没办法。我现在过的每一天,都是黄金日子。过一天,就赚了一天。 我爱人的奶奶,今年九十岁。 她耳聪目明,思维清晰,平时玩微信,发语音,发朋友圈,视频聊天,什么都会玩。 有一次我看到奶奶朋友圈转发了一个音乐相册,点开看,是她和家人的几十张照片,背景音乐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我问奶奶是谁做的,她说自己做的,折腾了几天。 人和人没法比,我妈才六十五岁
时光是一条静水流深的河流,一直不停地向前奔涌。时光还是一把刻刀,在漫长的岁月里刻出一道道或深或浅的印痕。 进入秋冬季节,长江水位一低再低,江岸线一退再退。细细的江沙在浅水处袒露出怀揣已久的柔情,准备接受霜雪的历练。或许长江就是历史长河里,悠悠时空在大地上用四季深情刻下的一道疤痕。它曲折而深远,远古而绵长。一江浩浩荡荡的水流就是长期奔涌在天地之间,奔涌在地球家园里,与所有海洋的血脉相连。 从木质
左边是园,右边是园。 是塔是桥,是寺是河,是诗是画,是石径是帆船是假山。 左边的园修复了,右边的园开放了。有客自海上来,有客自异乡来。塔更挺拔,桥更洗练,寺更幽凝,河更闹热,石径好吟诗,帆船应入画。而重重叠叠的假山,传至今天还要继续传下去的是你的匠心真情。是你的参差坎坷的魅力。 这是苏州。人间天上无双不二的苏州。中国的苏州。 苏州已经建城二千五百年。它已经老态龙钟。无怪乎七年前初次造访的时
夜晚的舞阳河被岸上的灯火照亮,古乐从岸边的绿植中流泻出来,河水涌动,烟波万顷。在今天越来越干渴的地球上,许多河流已经忘记了流动。这里的河流却是如此丰沛,它不是流动,而是涌动——由此将大自然生命的乐章一页一页地写下去。 历史文化名城镇远位于贵州东部,沅水支流舞阳河呈S形穿过古城,将城一分为二:北岸是旧府城,为过去的行政中心;南岸是旧卫城,曾是屯兵守卫的地方。登上石屏山从高处远眺,镇远就像一幅太极图
一 这条老街,是县城里最早的一条街道,从一牙码头往上,至县政府旧大门,大约一千多米,旧时外地乘船到这里来的人,在一牙码头上岸后,除了商品交易,还有开商铺做买卖、留下来和当地人结合在一起的,人口渐渐增多,形成一条街道,就是最初的老街。老街的房子,既有平房,也有一些小骑楼,老街的居民,有部分祖上是从广东来,讲粤式白话,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这个因素的影响,县城里的人一直都是讲白话,这是个很奇特的现象,因为
同大师一样,经典也是一个被过度使用甚至随意乱用的概念。从本世纪初开始,夤缘时会,批评界和学术界对“封典”的热情和兴趣激增。某些一丝两气、七颠八倒的作品被封为经典,一些面世不久、未经考验的作品也被供到了经典的神龛里。似乎离开“经典”二字,我们再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评价作品了;不将拙劣的作品比作《红楼梦》,我们就不知道如何赞美一个作家了。 总之,“大师”如过江之鲫,“经典”如雨后春笋,郁郁乎文哉,很
这几年得抑郁症的学生肉眼可见地增多,而且年龄越来越小。我家孩子也曾与我说起,班上有同学谈起过自己的自伤行为,手腕上好几道割腕留下的伤疤,那位女生是以看似蛮不在乎的态度说起的,而她父母似乎没发现或没觉得是多大的事。网易近期所发视频中呈现的县中孩子的现状,应该说是有着相当的普遍性。 孩子们感受到的压力与焦虑,往往是父母与老师们传递的,而父母与老师们的压力与焦虑,则主要来自于社会,眼见好的工作机会越来
由于现代互联网,诸葛亮骂死王司徒的段子,我们都很熟悉了。 王朗王司徒那番话,乍看确能唬人。张口就说:“天数有变,神器更易,而归有德之人,此自然之理也。”拿天道说事。 之后就说天下大乱,曹操平乱,天命所归。既然要应天顺人,那就自然而然带出了:“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不失封侯之位。国安民乐,岂不美哉!” 可惜,这个套路,小说里二十年前诸葛亮就在江东见识过了。当年诸葛亮舌战群儒,薛综也张口拿天命说事
在华夏文明的漫长历史中,夏代作为第一个世袭制朝代,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然而,一个令人费解的现象是,尽管学界普遍认为夏代可能已经拥有文字,但至今却未发现确凿的夏代文字遗迹。这一谜团长期以来吸引着众多学者的目光,引发了广泛的探讨与研究。探寻夏代文字缺失的原因,不仅有助于我们揭开夏代文明的神秘面纱,更能深入理解早期中华文明的发展脉络。 从书写载体的角度来看,夏代文字未被发现或许有着客观因素。有观点认
机遇就是财富,精明的大同人紧紧地抓住了“开中法”造成的这次机会,狠狠地大攒了一把。 我们的先民不光面朝黄土背朝天,更主要是掣盐取利,倒腾盐引。他们舟车劳顿,长年奔波于北边与南方之间,用汗水和艰辛换来了满盆满钵的真金白银。以后,逐渐成为江南巨富的有大同(天镇)的薛家、李家和马家等等。先说大同城东燕庄村的李家。嘉庆《江都县续志》称“山西李家……,科第历二百余年”。李家最出名的有李承式和李植父子。李承
从除夕到初二,春节短短的几天,大同留给我新的印象是三“火”。而这些“火”与能发光发热的煤炭之火全然没有关系。天下之所以能“大同”,恰恰是由于同样的年夜饭在类似大同这样的每一个城市能做到因地制宜的“大不同”。 几年的时间,几天的感受,大同一改长期以来留给我的封闭保守落后的中西部二三线城市的印象,带给我太多的惊喜和意外。 历史上大同是中国的煤都,黑漆漆的煤炭几乎成了大同唯一的名片。在格外重视环保的
在暑假旅游高峰到来之前,恰好有一整周的时间可以出门,就想到去山西走一圈。 煤炭、老陈醋、面食,虽说是山西“大三样”,但古建筑才是山西最傲娇的家底——全国唯一一个保存了从唐代到清代完整建筑体系的省份。 有道是:“地上文物看山西”,仅就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而言,山西就以531处的数量位居全国第一,并且占国保单位总数的10.4%,相当于排名后十位的总和。山西现存元代及以前木结构建筑470座,占全国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