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屏时代,地铁上读书的人有特殊的容貌。通勤路上,扶门倚杆,手捧近人小品随笔,恍然另一种明月高楼,倚阑闲读。“立春前后,卖青萝卜。‘棒打萝卜’,摔在地下就裂开了。杏子、桃子下来时卖鸡蛋大的香白杏,白得像一团雪,只嘴儿以下有一根红线的‘一线红’蜜桃。再下来是樱桃,红的像珊瑚,白的像玛瑙。端午前后,枇杷。夏天卖瓜。七八月卖河鲜:鲜菱、鸡头、莲蓬、花下藕。”名词罗列,毕剥脆响,时节如水流动,风物徐徐展开。
1963—1970年,我在台湾七年有过人生中的许多第一次:第一次主演电影、第一个家、第一个孩子……刻骨铭心的许多经验,加速了我的成长。面对人生暮年阶段,能够记下对于我几乎是被遗忘的“角落”,平实地记下自己在那个青涩年代所有过的经验和见证过的历史,写下当年我耳闻目睹的人与事,颇具意义。 一 我必须记下我在台湾艺文界的一些接触和交往。首先是俞大纲先生,他是我舞蹈艺术生涯中最重要的“知己”。演完《七
一 江青大姐出现在任何地方,都有一种从容潇洒的气度,英姿飒爽,像一个穿越时空的人物,从古典世界亭台楼阁的飞檐,凌空一跃,以飞天仙女的曼妙之姿,弹奏着曲颈琵琶,化身为现代的女神,优雅地飘落在红毯铺地的星光大道上。 我的江青大姐,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红极一时的港台电影明星,息影后生活在国外的舞蹈家江青。江青比我大两岁,生日与我只隔一天,熟了以后就自然而然称她为大姐。我们都生在灶王爷上天言好事那一天—
一 自有人类,智术发端于心源,每一新黎明,当带来一新进步。于是,浩浩荡荡之人类史,亦像人类文明的一场远征,趋赴一种遥远的理想与人文之境界。近世以降,海禁大开,中华学术之风气也为之一新,新派旧派,名宿辈出,然其中能格外留意于中印文化与哲学之未来者——譬如,尤其关心梵学一系的中国学者却屈指可数,实不多见。 迄至今日,几近二百年之间,引人瞩目者,当有湘人徐梵澄,先生“幼塾就学于近代湘中巨子王闿运之再
李叔同皈佛而为弘一,在当时以至今日,都是能引起人们谈论或思考的话题。他的学生丰子恺1948年曾发表演讲《我与弘一法师》,提出“三层楼”之说,被后人广为征引。笔者以为,丰氏会通艺术与宗教的思路固然深刻中肯,但对于解释李叔同皈佛似仍不够“内在”与“真切”。系统查阅和梳理弘一的文字,会发现:宗教意义上的“灵感”,才是李叔同出家与虔心修佛的重要内驱力。 佛家之灵感,亦可称感应、灵应、灵验,可理解为信众与
徐特立是我国近现代著名的革命家和教育家,培育了毛泽东、蔡和森、田汉等一批为中国革命事业做出巨大贡献的杰出人才。对于徐特立的名、字、号,学界迄今未完全弄清楚。有鉴于此,笔者结合相关史料,特就此问题作一考论。 一、关于徐特立的名 名,是人们在社会交往中用来代表个人的符号。《说文解字》曰:“名,自命也,从口、从夕。夕者,冥也。冥不相见,故以口自名。”从古至今,孩子出生后,长辈就要为之取名。 对于徐
如果说明代海瑞是一个理想主义者,那么,清朝曾国藩则是一个现实主义(或者说务实主义)者。有一件事,颇能说明曾国藩与海瑞行事风格之迥异。 清同治三年(1864),湘军从太平军手里收复南京。原先因为洪秀全“禁妓”而逃到上海租界的秦淮河妓女纷纷跑回。一时间,秦淮河大有恢复往昔桨声灯影之盛的苗头。这可急坏了江宁知府涂宗瀛。涂进谒两江总督曾国藩,力请出示(出告示)禁止,谓不尔,恐将滋事。据曾的幕僚欧阳伯元回
陈寅恪不仅是杰出的史学家,也是优秀的教育家,只是学术上的耀眼光芒遮掩了他教育上的突出成就。人师经师,道德文章,缺一不可,可“经师易遇,人师难遭”,古来如此。 陈寅恪一生潜心于学问,从不旁骛,惜时如金。他既不担任任何行政职务,也不从事任何与学问无关的事务性工作,但他对门生弟子的事情,无论是生活、学习,还是求职乃至借书,都毫不吝惜自己的时间、精力。 对于学生的生命安全,陈寅恪记挂在心。在清华国学院
忆及郑天挺先生,王永兴教授说:“当年北大的经费出入均掌握在郑先生手中,他真正做到了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同事都说‘出淤泥而不染者,唯郑先生可以当之’。大概正是由于如此,所以郑先生任秘书长一任十八年。”郑天挺是接受过新文化启蒙和五四运动洗礼的时代学人,同时也是传统理学塑造出来的笃诚君子。 郑天挺“早失怙恃”,在表兄张耀曾和张辉曾的照抚下长大,少年时代即受张辉曾的理学之教。他回忆说:“我寄居张家时,由
苏雪林的屈赋研究正值中国学术的转型期,离不开时代环境、学术思潮的影响,以及胡适、陆侃如、游国恩、闻一多等同时代学者的影响,也彰显其独特的学术个性。特别是在国立武汉大学时期,苏雪林在屈赋研究方面倾注了大量心血,为其赴台后的持续研究奠定了坚实基础。 1931年8月,苏雪林被聘为武大特约讲师。同年9月起,苏雪林接替游国恩,开设了“中国文学史”课程,授课对象为文学院学生,每周三个小时。至1944年度,这
顾炎武墓园所在地茜墩,不知其名字由来。想必当年“临河而生”的这块面积不大的土墩之上,曾经茜草丛生,蓬蓬然占据了整座土墩。茜草虽然在农村普通常见,不足为贵,可人家是上过《诗经》的,有“缟衣茹藘,聊可与娱”“东门之墠,茹藘在阪”。“茹藘”,也叫“茅蒐”,茜草也。这是一种“染绛之草”,可以染红色衣服,所以很受古人重视。以茜草而得名的“茜墩”,古老又带着经典的芬芳,自然清新不俗。现在和先贤顾炎武的墓园联系
“为三餐奔忙,与知己对酌,便是一日。勤四时耕耘,喜仓廪丰足,便是一年。看了别人的故事,写着自己的故事,便是一生。无数人的一日、一年、一生,便是一个时代。”这是拙作《故宫味道:宫廷饮食的文化密码》出版后我在手机便签簿里随手记下的一段感悟。虽然关注清宫饮食相关研究,但我一向不赞同以清宫主位的饮食表征一个时代的风气,我执着地相信,民间的烟火气里有更丰富的面向、更生动的表达和更真实的演绎。 一年之后,机
夏承焘在《寄刘海粟》中道:“海翁江海传名姓,一面论交愿尚违。昨夜江关寻梦路,笔端莫纵万峰飞。”刘海粟的人格魅力、高超的艺术素养,令夏承焘深深折服。由于志趣相投,夏承焘屡次为刘海粟画作题诗,诸如《题海粟黄山图》《卜算子·刘海粟画家嘱题其铁骨梅图》《谢刘海粟画家赠墨荷》《西江月·参观刘海粟画展》《好事近·题海粟翁朱笔岁寒三友图》等。 黄山是刘海粟心目中的“艺术之山”“生命之山”,他和黄山“亦师亦友”
刚买入文津出版社的《知堂回想录》汇校本(五度汇校),其实之前以买过香港三育图书文具公司本、河北教育出版社本和岳麓书社本,以及湖南人民出版社的《周作人回忆录》。之所以再购汇校本,是因为《知堂回想录》的手稿本最近已由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而此册汇校是五度历经十五年才完成的,“《知堂回想录》汇校本把《知堂回想录》最早的也是最重要的香港‘三育版’以及影响较大的版本,与原手稿进行校勘,是非曲
捧读著名经济学家卢周来先生新著《致广大而尽精微:理解政治经济学时代》是在2024年年初,其《环境问题背后的经济学》中的《进步的代价》一节,令人印象深刻。感受最深的就是卢先生援引罗马俱乐部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发表的一份备受争议的《增长的极限》报告,该报告称,人类社会的经济增长已经到了极限,呼吁“步入零增长模式”,尽管被斥为“痴人的呓语”,却凸显了人类社会总需求的问题。 经济学家解决社会矛盾的主要方面
工业文化是中国式现代化文化体系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我国工业文化见证了国家现代化的历史征程。近年来,随着中国式现代化议题的备受重视,工业文化也成了学界关注的一个热门议题,一批批成果也随之问世。当中,以孙星先生的《工业文化导论》一书为代表。 作为工业文化创新工作的管理者、工业文化的研究者与工业文化政策的制定者之一,孙星先生多年来立足于我国工业文化事业的前沿,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与深度思考,本书即是他
云南地处中国西南,不仅有漫长的边境线,还是一个多民族、多元文化的“交叠地带”。在整个云南省,有许多被冠以“文献名邦”的城市,据不完全统计,昆明、通海、建水、石屏、鹤庆、弥渡、大理、保山、剑川、丽江、巍山、会泽等十二个城市在不同历史时期获得“文献名邦”的称谓,并相沿至今。在地方历史书写中,“文献名邦”作为一种美誉,被地方传颂并影响着地方社会。 云南缘何有如此众多的“文献名邦”?某种程度上可能和古人
1983年8月,以著名出版家、翻译家孙绳武为首的一行六人,应邀前往联邦德国参加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对外协会组织的中德文学翻译座谈会。这次座谈会由同行的德语翻译家关惠文整理成文,经孙绳武校改后发表在1984年第一、二期《外国文学季刊》(合刊)中。时至今日,孙老已经离开了我们,但是他牵头组织的座谈会为后续中德文学作品互译、中德文化交流拉开了序幕,让我们深切探知到老一辈出版家、翻译家为推动两国文化交流所
前段时间,网友热烈讨论孟子那句名言“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究竟是“是人”还是“斯人”。结果,有人说是集体记忆被篡改,有人说是领导人著作引用错误所致,有人说是古代汉语教材和港台影视剧误导。其实,在考证史料之前,这些说法或许只能说是感性认识。 是因为《论共产党员的修养》引用错误吗 《论共产党员的修养》是刘少奇1939年在延安马列学院的演讲,同年在《解放》周刊发表,并在延安新华书店出版了单行本。194
童书业先生是一位学有专攻又无所不涉的史学大家,在他的著作中不仅有学问甚厚的春秋战国史,又有中国古代绘画史、陶瓷史,甚至还有《精神病与心理卫生》等出乎意料的学术专著。近日拜读童先生著作,在其《童书业杂著辑存》中看到了一篇题为《猫在中国》的趣文,写于1939年,发表在当年出刊的《知识与趣味》杂志第一卷第8期上。猫是现在人养得最多的家庭宠物之一,大概与狗难分伯仲。童书业先生生于1908年,写这篇短文那年
民国初年,一间普通旅社中,没有酒席宴会,没有张灯结彩,一对青年男女在家长见证下互相一拜,就简简单单地完成了婚礼。旁人很难想象,这对新人都有着不凡家世——新郎袁家嘏乃“二皇子”袁克文的长子,新娘方庆根是“联圣”方地山的四女。最奇的还不是他们的婚礼,而是早先的订婚仪式。男方没有下聘礼,女方也没有送陪嫁,袁克文与方地山作为双方家长,仅仅是交换了一枚古泉大珍。为纪念这段佳话,方地山专门写了一副对联:“两小
许多年轻读者了解梁晓声,是从他的长篇小说《人世间》改编的同名电视剧开始的,作为新时代现实主义文学的优秀作品,《人世间》2019年以最高票荣膺第十届茅盾文学奖。作品通过对当下城市普通市民生存状态和生活状貌的深度关注和倾情书写,实现了对平民人生理想和价值追求的追寻和致敬,展现了梁晓声浓郁而深挚的平民情怀。近期,梁晓声出版了文化随笔集《不装深刻》,在这部关于人性观察和社会思考的笔记中,梁晓声通过对社会生
日本著名作家井上靖一生创作颇丰,可谓著作等身,名满日本。在他一生创作的大量文学作品中,有关中国题材的文学创作广为人知,例如关于孔子的长篇小说《孔子》,关于成吉思汗的历史小说《苍狼》,关于中日文化交流的《天平之甍》等,都为作家获得了重大声誉。而描绘中国西域的《敦煌》和《楼兰》两部小说,更是令井上靖在中国广为人知,甚至超出了文学范畴,他因此成为当代中日两国文化交流领域中的一个标志性人物。 中国,是有
张爱玲的第一部散文集《流言》,初版于1944年12月,距离她同年八月出版的第一部小说集《传奇》只有四个月,而《传奇》(其中收录了头年发表的《金锁记》《倾城之恋》等名篇)则几乎代表了她小说创作的最高成就。她在风头正健时出版这部散文集,取名《流言》,似乎有些匪夷所思,因为“流言蜚语”向来都是贬义词。 她自己后来在《红楼梦魇》里说:“以前《流言》是引一句英文——诗?Written on water(水
相手是试图通过对手掌的研究以解锁个人性格和命运的一种实践活动,古已有之,流传甚广。在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博学多才的英国人爱德华·赫伦·艾伦出版了多本关于相手术的图书,他使用专业词汇展示了一整套解读手相的方法,给古老的相手主题披上了当代科学的外衣,同时还身体力行,经常举办演讲,现场演示,以一己之力,在大西洋两岸尤其是上流社会,掀起了一股看手相的热潮。当时的男男女女都渴望从自己纵横交错的手纹中,一窥未来
1961年,阿道夫·艾希曼(Adolf Eichman)从藏身地被以色列特工绑回耶路撒冷受审。艾希曼1941年至1945年任纳粹犹太事务部主管,负责组织协调将犹太人押往集中营。当时已经因发表《极权主义的起源》而享誉西方学术界的汉娜·阿伦特(Hannah Arendt)自荐作为特约记者前去报道。一个政治学者为什么要化身新闻记者去现场?作为海德格尔、胡塞尔、雅斯贝尔斯三位现象学巨擘的共同弟子,阿伦特注
海明威说过:“假如你有幸年轻时在巴黎待过,那么无论你在哪里度过余生,巴黎都会与你同在。”这世上不知有多少文青被他这句话所蛊惑,哭着喊着要去巴黎。我未能免俗,也赶在巴黎奥运会前夕去了一趟这座梦幻之城。 身为电影的诞生地,巴黎出产的电影非常之多。记得很多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和舍友们窝在一起看《爱在日落黄昏时》,大家对剧情褒贬不一,但都对剧中的美景赞叹有加。那是我第一次在荧屏上看到莎士比亚书店、玛黑区、
回想起来,居京三十载,在所接触认识的诸多鲁迅研究者中间,王得后先生的气质和个性,是颇有些与众不同的。 2010年,蒙其信任,我有机会做过他那部比较中国现代与古代两大重要思想家异同的学术专著《鲁迅与孔子》的责编。于人民文学出版社退休前的两个年头,在编辑出版《鲁迅手稿丛编》(十五卷)的过程中,又极幸运地得到了他耳提面命的指导和难能可贵的帮助。其间发生过许许多多繁杂琐细且难以忘却之事,都更为生动鲜活地
这部书是有着“中国人的风流宝鉴”“名士教科书”“中古时代百科全书”等诸多美誉的六朝志人小说名著——《世说新语》。 在我看来,《世说新语》不仅是“大时代”的“大作品”,还是一部示范“躺平”的经典,特别适合当代人给自己“补脑”和“充电”。 这部经典所呈现出的“魏晋风度”“名士风流”,实在具有人类学的价值和心灵史的意义,其所凝聚的是最具中国特色的“精神现象学”。它不仅是了解汉魏六朝历史文化的“百科全
张恨水是中国现代通俗小说大家,作品众多,流传甚广。他的散文创作也成果丰硕,据说有四百多万字。但于生前结集出版的只有两个小册子——《水浒人物论赞》(重庆万象周刊社1944年初版)和《山窗小品》(上海杂志公司1945年初版),而且都是用文言写的。 张恨水投身文学创作之初,正值新旧文化更替、白话与文言交锋的年代。当时流行的报刊,有采用白话的,有采用文言的,也有文白并用的。像张恨水这样的通俗文学作家,为
一本书读了十年,也就我这样边读、边悟、边写、边用的人做得出来。 初结缘是2011年初从北京回来那次,我在机场书店看到《素书》,随手拿起来翻翻。黄石公是谁,我没听说过,而张良是谁,我知道。他的智谋,特别是他急流勇退的智慧,让我印象深刻。也许于我而言,到了该释怀的时候,就把书买了回来,放在办公桌上,有空时就翻翻,慢慢就被书中的话吸引住了。 “明于盛衰之道,通乎成败之数,审乎治乱之势,达乎去就之理”
《中华读书报》2024年5月8日《瞭望》版有《思想是学问的灵魂——访刘梦溪先生》一文,为2008年6月19日记者对刘梦溪先生的访谈稿,当时未得发表。“编者按”言:“虽已过去十多年,访谈内容仍然鲜活,刘先生对很多学界的问题、观点仍有针对性和现实意义,也许可以温故知新。” 访谈者舒晋瑜注意到朱光潜先生认为当代的学术太强调实用性了,对学术本身的那种真理性和神圣性重视不够。刘先生访谈中的所论正是对朱先生
“你上一次和孩子大笑,是什么时候?”这是李一诺在2024年的新作《笑得出来的养育》中,向读者首先抛出的问题。谈及家庭教育或养育问题时,常见的讨论话题一般是学生的学习压力、睡眠质量、身心健康等。与之相区别,李一诺聚焦作为养育者的父母,真诚地追问其在各种养育境况下是否笑得出来的当下面容。对养育现场欢笑与否的关注,其实是对教育观念与方式的彻底反思,也是对养育真相的探寻。 养育是笑得出来的吗?作为三个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