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 ——《地藏十轮经》 1 史景在沙发上坐下来,想看看报纸。 报纸有厚厚的一大沓,整齐地堆放在茶几上。办公室文秘深知史景的浏览习惯,把《参考消息》《环球时报》放在上面。 今天报纸上面还放着几封信。史景随手拨了拨,看见一个白色信封,信封上面有一朵红色的小花。细看,这朵小花是六角形的雪花状,手绘的。 史景拿起信,细细看这封信,收信人写的是他的名字,字是电脑打印
1 所有人的后背都是湿的,只有她的干燥透顶,在装满十二颗心脏的电梯里,我和她略熟一点。 正是炎热的夏季,电梯里人的肉身所涌动出的热浪在相互交叠,大家屏住各自的呼吸,担忧自身的热浪会像海滩上的泡沫一样推进对方的嘴唇。略显拥挤的电梯里,她的后颈恰好立在我的鼻尖处。在排风口的吹拂下,她的脖子静静地向前微倾着,仿佛在刻意回避陌生人身上推来的侵蚀。一件白色的衬衫上,散落着她黝黑的一头卷发,直达腰部,似排
如今,我可以算作是一个温和的文艺男青年了。上大学那会,我对文学还挺狂热。越是狂热,心越容易冷,冷而不死,寒热交替,如同得了重感冒。那两年,我发表了几篇小说,满足了虚荣心。但在失眠的夜里,我真切地知道,它们并非好故事。大四秋季学期刚开始,高中同学约我吃烤肉。闲谈间,同学说他姑父开了家艺术学校,缺人手,问我是否愿意去打零工。我打去电话。校长问了基本情况,嘱咐我早日到岗。 艺术学校在龚家湾。十年前,那
刘思媛问道:“我们这个周末干什么呢?” 刘思源答道:“不是说好叫上李长江和刘大美过来和咱们一起庆祝结婚纪念日吗?” 刘思媛和刘思源结婚五年了,李长江和刘大美是两人共同的好朋友。他们两对是在两年前省作协组织的一次读书活动中认识的,四人都是文学爱好者。他们认识时间虽短,关系却很铁,经常在一起聚会。李长江和刘大美这段时间在闹离婚,刘思媛和刘思源听说后,立即进行了劝和,但一点用都没有。正好刘思媛和刘思
接完同学的电话,杨珊挺直的背一下塌了。她就势倒在沙发上。四周陡然间安静下来。过了会儿,窗户外,十七层楼下的嘈杂才隐隐传来。嗡嗡的,像耳鸣。她发着呆,回想着同学刚说的话,窘迫、羞辱、懊恼涌上心头……她重重地瘫倒在沙发上。突然,手机振动了。手机还在嗡嗡。她瞄了一眼,是个座机,号码陌生。这几天她跑客户,不能不接,仅剩的理智指挥着右手拿起手机。接通,喂一声还没落地,那边传来一阵哭声喊妈妈。是女儿在哭。像按
一 尕玛多杰是秀禾认识不久的新朋友,但他像个熟人一样在饭桌上和秀禾说一些关于他的过往。 “有一次我从厕所里摇摇晃晃地出来,我母亲拿着刚点燃的油灯一脸忧伤地看着我。我冲她笑了一下,她手里的油灯就掉下去了。她和掉在地上的油灯对坐了很久,然后用手捋一捋枯草般松散的头发,爬起来对着佛龛许愿:‘神明,你能看得到他内心的忧伤吗?如果能让我的孩子远离酒精,我情愿用我的肉身换取他余下生命里的清醒。’ “一年
1 忽然想念牛。这几日做梦都梦见成群的牛。 夜里去过一条山谷,高高低低,都是放养的牛,山顶雾里也是牛。有一次车在没路的山顶,被卧牛拦住去向,它们不让,仿佛周身锈住一般,看上去是想起来但站不起。不能摁喇叭,惊牛是非常可怕的,杀伤力惊人。只能把远光调成近光避免刺激到牛,待它们慢慢起身。有一头大牛探过身来,把头靠近摇开的车窗。我懂点牛,伸手摸了一下它巨大的头颅。它的长角在车窗上磕了一下,样子有点狼狈
春归帖 在居所附近的草坡上,晒着太阳。北风萧萧,四面芒花起伏翻涌,白浪一样波动……久坐,不禁有颠簸于大海的幻觉。近旁一条小径,曲折延伸至远方……所有的草都枯了、白了——原来,草如人一样,也会白头? 沟渠芦苇背阴处,积雪未融。天空灰蓝,衬着水杉的深秀,庄严而肃穆。灰喜鹊成群结队起落于杂林间,大约在寻找果腹之物。林中点缀一串串刺状红果,大抵为垂丝海棠之实。摘了一颗品尝,微微的甜,尾韵涩苦,果肉少极
当我凝视和思考“行走”时,行走在人生展开的过程中便无处不在。 父母保留了我在四五个月那么大时的一张照片。斑驳黑白照片映现着一个趴在席地上的幼童:穿着肚兜,全身莲藕般圆滚滚的,藕节般的手脚,浑圆的脑袋,肥胖的身子,组合出一个活泼、懵懂的幼童形象。一只手在席子上撑着身体,一只手微微抬起来,做着要向前爬行的样子。这是由闪光灯、显影粉、定型液在相纸上定格的瞬间;这是我作为一个人在本能的驱动下,在往后开拓
1 “桥边。”我对出租车司机说。上车后,我从裤兜里把手机掏出来握在手里,准备浏览这座城市最近发生的事。司机顿了大约三秒钟,说:“你说的桥边是南大桥吗?”我说:“不是。酒厂你认识不?”司机笑了笑,说:“镇雄城里那么多酒厂,你要是能具体一点就好了。”我说:“那就去桥边酒厂。” “老板,你去的地方我真的不知道,要不你下车去,重新拦一辆试试。” 我说:“不必,你把我拉到县粮食局旁边就行了。” 车子
一 我做了这样一个梦。 永历年间,清兵入粤的一个庚寅年冬日。冬雨潇潇,淋在一只渔网上。梅花渍香,清流急湍,山色空蒙。这是一场催春的雨。这时,从海雪堂里传来绵延曲折、汪洋自恣的《怀古》琴曲。曲声时清时浓、忽隐忽显,琴人琴事琴音顿时被缝合成一体。当我将目光投向演奏者的时候,发现抚琴者正是一位四十七岁儒将。他在战事伊始将妻儿送回家乡后,只身还城,与诸将奋力死守广州已十余月。 我毫无过渡便走入了他的
“每当新的灵感出现,他仍然会沉浸其中/像荒野中搜寻猎物的猎犬,被一种紧张的喜悦/和早已被人们忽略了的使命感所驱使”,我想这应当是诗人张曙光写诗的状态之一,多种情绪奔赴而来,但他以冷静、内省、哲思来呈现,“而我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尽管微不足道”,这样的自画像道出了他对生活的谦逊。“雪”是张曙光诗歌中出现甚多的意象,却又各自不同。雪是纯洁与空白,覆盖着冷漠,消融着虚无,任凭记忆模糊,如时间无情流逝。作为
当走过中央大街的一角 雪就下了起来。天色发暗 看上去就如同是在傍晚 街景也变得模糊,纷乱的 雪花,搅扰着我的视线 很多时间重叠着—— 就像是一幅幅风景画片 而我仍是那个孩子,看着 然后一张张抛了出去 就这样任它们消失在 漫天的风雪里 一点也不觉得惋惜 这场雪 也许注定会成为 某种契机,进入或偏离 轻盈地跳跃,或沉重地跌倒 芭蕾的舞步 在疲惫的脚趾上滑动 努力模拟
菠 萝 它有修行的耐心。荆棘般的 叶丛、绿色的袈裟、生涩的舌头 使它缄默在咒语的中心—— 一个端坐的睡佛。 作为高密度的奇崛意象,那些 外延性意旨、爆炸式比喻 统统都收归腹中:里面储备着流水 亚热带风暴,还有逐渐膨大与变甜的 词语。此刻的菠萝,只想将自己 简化为一只善于趴窝的母鸡—— 如何孵化自己,成了 修行的功课。 红土地上的风车,搅动着白云 和阳光,再给多几天南方
山顶 回到曾经的那个地方, 比如说一个看得见 城市夜景的山顶, 那里是你熟悉的地方, 那时,你的“一生” 还只是展现在你的面前, 那时,一切还属于以前。 返回——当一切已经结束: 不可避免,不可更改。 这是多么奇怪的一种感觉呵。 仿佛你拥有预言的天赋 在一个没有时间的世界。 秘密读物 我把剩下的书送到免费回收点,主要根据 它们的气味, 我把鼻子伸进书页,伸进
于广泽:卢老师好!非常荣幸能够通过《广州文艺》的“‘广州+’城市文学论坛”栏目向您请教。对于城市文学,您有着多年的研究。我想结合自身的小说创作经验,以及个人在广州、天津求学的生活见闻,向您求教几个问题。您曾从诗歌维度进入都市文化文学研究,“用诗歌叩击城市之门”,从都市感觉结构和新诗语体建构等方面萃取“城市诗学”,近年也从小说文体出发,写出了很多城市文学的论著文章,其中亦多见针对广州、湾区城市、湾区
一、从“味”说起 广州和天津,都是有“味”的城市。 这个味道,首先来自城市的风味。广州和天津,都属于爱吃、会吃、讲究吃的城市。 广州饮食讲究“鲜”,注重食材的本味。且不说白切鸡、白灼虾,就是阿妈那小锅上慢炖的靓汤,里料十足却绝不加一丁点别的调料。走到街角大排档,菜式做法上又五花八门,生猛至极。如啫啫煲,将极鲜食材直入瓦煲,大火爆香,临出锅时黄酒一淋,顿时焦香四溢,过程干净利落,绝无拖泥带水,
导读:唐诗人 讨论:杨茜婷 陈思羽 谢思涵 林洛合 林于淇 刘钰莹 冯逸帆 唐诗人(本期导读,暨南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长期以来,讨论中国主要城市的城市文学时,广州的城市文学一直是薄弱的部分。但近几年以广州城市为题材背景的文学作品呈喷发之势,有诸多优秀之作。《虚荣广场》与之前所有的广州城市题材小说都不同,它不讲粤曲粤剧,不写东山少爷西关小姐,它的故事也不是发生在上下九、北京路等历史文化街区,